凋零的回音

暮年的楚之河总爱窝在那张老旧的摇椅上，手里反复摩挲着一只停摆的闹钟。金属外壳上的锈迹斑驳，指尖划过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像是岁月在他心口留下的钝痛。妻子离开后，偌大的别墅空荡得让人心慌，唯有这只闹钟陪着他，默默地记录着时间的痕迹，即便它早已不再走动。

一个深秋的午后，阳光从窗边洒进来，透过树影斑驳地落在他粗糙的手背上。他低头拆开一封信，信封泛黄，边角已经卷起，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得让人恍惚——是苏芷青的弟弟寄来的。信中提到，老家的老房子即将拆迁，在阁楼的旧箱子里翻出了一样东西，是姐姐留给他的遗物。

当楚之河用颤抖的双手解开包裹，看到的是一本厚重的素描本。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自己高中打篮球时的侧脸。画中的他专注而认真，笔触虽然稚嫩，却生动得仿佛能听见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往后翻去，每一页都是关于他的画面：图书馆里低头解题的神情、走廊上眺望远方的背影，甚至还有某次考试失利时抓头发的模样。每一幅画旁边，都写着短短的一句话。

“今天他投篮的姿势好帅。”

“他皱眉思考的样子，像只小松鼠。”

“真希望时间能停在这一刻。”

字里行间带着少女特有的羞涩与炽热，楚之河的目光渐渐模糊了。最后一页是一幅两人并肩走在银杏大道上的画，金黄的树叶铺满地面，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画的下方有一行小字，歪歪扭扭却格外醒目：“如果有来生，换我先走向你。”

楚之河忽然抱住素描本，胸口传来一阵酸涩的疼痛。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年轻时的场景一幕幕浮现：苏芷青偷偷看他时慌忙躲闪的目光；她趁没人注意，在他课桌里塞进感冒药的小动作；为了和他考同一所大学，她在深夜台灯下埋头刷题的倔强身影……原来，在他未曾察觉的角落，她早已将他的点点滴滴刻进了生命之中。

老宅拆迁那天，楚之河执意回去看最后一眼。站在熟悉的土地上，他望着实验楼的方向，仿佛又看见了那个抱着书本朝他跑来的女孩。她的笑容明亮灿烂，裙角随风扬起。“笨蛋！”那句熟悉的话伴着风声飘进耳朵，卷起几片枯叶，拍打着他的裤脚。楚之河闭上眼睛，鼻尖似乎还能闻到当年空气中淡淡的桂花香。

葬礼那天，楚之河的儿女整理遗物时发现了一只贴身收藏的铁盒，里面静静躺着那只停摆的闹钟和那本素描本。他的遗嘱中明确写道，要把这些东西随他一起葬入地下。墓旁种满了紫藤花，每年春天，藤蔓缠绕、花朵绽放，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仿佛在低声诉说着未完成的故事。

多年后，楚之河的孙子偶然翻开了那本陈旧的素描本。画中的少年与少女笑容明媚，眼神里藏着满满的爱意。他盯着那些泛黄的纸页，脑海中似乎浮现出爷爷年轻时的模样，还有那段被岁月尘封的爱情。窗外微风吹过，紫藤花瓣轻颤，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时光低语，诉说着一段永恒的遗憾与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