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涟漪

梅雨时节，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梅味。楚砚站在祖宅阁楼的木梯上，手中的螺丝刀“咔嚓”一声撬开了一块松动的墙板。他的手指触到了一个冰凉的东西——一个嵌在墙缝里的锡盒。盒子表面布满了锈迹，像是被岁月啃噬过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内侧歪歪扭扭刻着两串数字，那是苏芷青的生日和楚之河赴美航班的日期。他眯起眼睛，将盒子翻转过来，里面掉出褪色的电影票根、一团缠绕得死紧的红绳，还有一个泛黄的信封。

信纸展开的一瞬间，祖父苍劲的字迹便映入眼帘。墨迹洇湿了几处，像是被泪渍浸染过。“芷青，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我早已化作你墓前的紫藤。”楚砚低声念着，喉咙里莫名泛起涩意。“这些年我总在想，如果当初在暴雨夜追上你，如果把那张机票亲手交给你……可时光如流水，冲散了所有假设。”纸页上的某个地方，墨迹晕成了深色斑块，像是雨水与泪水的重叠。窗外细雨飘洒进来，打在信纸上，仿佛要将那些字句重新唤醒。

阁楼的窗棂漏进几缕冷风，楚砚伸手拿起祖父的日记本。纸页已经泛黄，边缘卷曲，夹在中间的银杏书签干枯得几乎碎裂。他轻轻翻动，忽然停在某一页——用红笔重重写下的句子跃入眼帘：“今天路过母校，实验楼后的紫藤开得比往年都盛，恍惚看见扎马尾的女孩抱着书本跑过，可等我追过去，只有满地落花。”字迹用力到几乎穿透纸背，像某种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

消息不知怎么传了出去，城里顿时喧嚣四起。记者们蜂拥而至的时候，楚砚正在后院修剪紫藤。他手中的剪刀“咔嚓咔嚓”地剪断枯枝，目光却落在脚边散落的素描画上——那些未完成的画作，每一幅都清晰勾勒出了苏芷青的轮廓。然而，无论哪一幅画，她身旁的位置始终空着，仿佛等待着谁来填补。

深秋的校友会那天，天空灰蒙蒙的，老同学们围坐在紫藤架下聊起了往事。有人颤巍巍地从褪色的相册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指着上面的少年说道：“看，这就是楚之河。”照片中的楚之河靠在栏杆上，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而镜头之外，隐约可见一个少女踮脚偷拍的身影。“那时候我们都晓得，”老班长抚摸着照片，嗓音低沉，“他说自己是在等人，可是啊，这个人他等了一辈子都没等到。”

校史馆捐赠仪式当天，天空飘起了细雪。玻璃展柜里，那本陈旧的素描本、锈迹斑斑的铁盒，以及停摆的闹钟安静陈列在一起。旁边的电子屏循环播放着老校友们的采访片段，其中一个模糊的女声突然响起：“阿青走前说，她不后悔遇见楚之河。那些缠绕在岁月里的温柔，够她回忆一辈子。”声音消散在展厅的寂静中，却像一道涟漪激荡开来。

雪越下越大，楚砚站在实验楼前，看着新生们嬉笑打闹的背影。一阵寒风吹过，一片银杏叶轻轻飘落在他肩头，叶脉的纹路竟与素描本上的笔触惊人相似。远处的紫藤花架静默伫立，披着一层薄薄的雪，等待着来年春天的绽放。那段尘封已久的往事，在时光的长河中犹如永不干涸的涟漪，无声无息间泛起了永恒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