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漉漉的发丝像活物般缠上苏婉的手腕，冰凉黏腻的触感让她想起解剖课上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海藻。六个克隆体同时仰起脸，睫毛上挂着的培养液滴落在她手背，带着微弱的电流感。
"放开！"苏婉猛甩手臂，却像陷进蛛网的飞蛾。最年长的那个——79号——突然张嘴，高频声波从她喉咙里迸发，震得苏婉耳膜生疼。实验室的玻璃器皿接连爆裂，白大褂的机械义眼"噼啪"炸出火花。
他跪倒在地，橡胶手套撕开防化服领口，脖颈处浮现出和克隆体腹部相同的荧光纹路。"你篡改了基因锁？"机械义眼的残骸冒着青烟，人类的那只眼睛充血发红，"不可能...我才是初代..."
79号克隆体踮脚凑近苏婉耳边："妈妈，他撒谎。"孩子呼出的气息带着消毒水味，小手却精准按在她腹部疤痕上。一股细微的电流顺着疤痕窜进五脏六腑，苏婉突然看见记忆闪回——1974年情人节产检，陈志远拿着B超单的手在抖。
主控台突然重启，投影仪在墙上投出监控画面。年轻十岁的陈志远正往培养舱注入液体，日期水印显示1974年2月14日。镜头拉远，穿着白大褂的林晓月递来手术刀，刀尖沾着血。
"那是..."苏婉的胃绞成一团，"我流产时的手术室？"
79号拽着她往主控台爬，赤脚踩过碎玻璃也毫不在意。鲜血在脚印里绽开细小的梅花，孩子掀开控制面板的暗格，掏出发黄的实验日志。泛着霉味的纸页上，陈志远笔迹清晰："79号衍生体基因编辑成功，使用2月14日采集的胚胎细胞。"
苏婉的指甲抠进纸页。1974年情人节，她确实因为林晓月推搡而流产，陈志远坚持亲自做清宫手术。
"爸爸需要原体细胞做基因比对。"79号突然用成年人的口吻说话，翻开日志下一页。密密麻麻的数据表顶端标注着"排异反应解决方案"，而样本编号赫然是：77号衍生体-陈志远。
白大褂发出嘶哑的笑声，左臂突然不正常地膨胀。防化服袖子"刺啦"裂开，露出机械与血肉融合的肢体，皮肤下流动的荧光纹路组成三个数字：077。
"你才是第77号实验体？"苏婉后退时撞到培养舱基座。79号立即张开双臂挡在她前面，其他五个克隆体同时龇牙，发出蛇类般的"嘶嘶"声。
白大褂——不，77号——用变异的手抓起扭曲的手术刀："他把我改造成这样，就为了找到完美的母体基因配型。"机械眼球残骸突然射出红光，扫描过苏婉和79号，"但你们...怎么可能百分百匹配？"
警报声戛然而止，血液检测仪自动打印出一张图谱。79号抢过纸张塞给苏婉，上面两条基因曲线完全重合。孩子掀起衣角露出月牙胎记："因为妈妈这里..."又按着自己腹部疤痕，"和这里...都是爸爸亲手做的标记呀。"
苏婉想起前世女儿临终时抓着她的手说"妈妈不疼"，那道剖宫产疤痕确实和陈志远主刀的手术切口完全一致。实验室突然剧烈震动，六个克隆体同时扑向77号，湿发像渔网般缠住他变异的肢体。
"妈妈快走！"79号推着苏婉往气密门跑，"声波共振只能压制他十分钟！"孩子的手心全是汗，却在门禁系统上熟练地输入19770214——苏婉前世生产日期。
气密门开启的瞬间，苏婉瞥见监控屏幕闪过新画面：林晓月穿着白大褂，正在给某个培养舱贴标签。舱体编号在镜头反光中若隐若现，似乎是...13？
79号突然咬破手指，把血抹在门禁感应器上。警报灯由红转绿时，苏婉看见孩子嘴角渗出鲜血，却笑得像个小恶魔："爸爸说过，我的血能打开所有门。"
走廊尽头传来77号的咆哮，克隆体们的高频啸叫渐渐变成惨叫。79号拽着苏婉冲进电梯，用带血的小手按下顶楼按钮。电梯上升时，孩子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沫里闪着诡异的蓝光。
"没事的，"79号抹掉嘴角的血，仰起脸时眼神像个沧桑的大人，"这次换我保护妈妈。"她的体温高得吓人，却说："冷...妈妈抱紧点好不好？"
苏婉下意识搂紧这具滚烫的小身体，79号立刻把脸埋进她颈窝。这个动作像按下某个开关，苏婉突然记起前世女儿发烧时也是这样，像只树袋熊挂在她身上。
电梯停在顶楼天台，黎明前的风裹着露水扑过来。79号踉跄着跑到栏杆边，指向远处北大校园的轮廓："妈妈应该去的地方。"说完突然软倒，苏婉接住她时摸到后背黏糊糊的——孩子的病号服已被血浸透。
"你..."
"没关系，我们都会再生。"79号抓起苏婉的手按在自己腹部疤痕上，"只要妈妈的基因序列还在..."话音未落，天台入口传来金属撕裂的声音。孩子猛地推开苏婉，自己却因反作用力跌向栏杆外。
苏婉扑过去抓住79号的手腕，孩子的血顺着手臂流到她肘弯，温热粘稠。"放手！"79号突然挣扎，"他来了！"苏婉抬头看见77号撞开安全门，变异的左臂像巨型螳螂的前肢般高举。
"这次..."苏婉把79号拽上来护在身后，抓起生锈的铁管，"轮到妈妈了。"
77号的机械臂划破空气发出尖啸，苏婉本能地侧身，铁管与金属肢体相撞迸出刺目火花。79号突然从她腋下钻出，张嘴发出高频尖叫——声波在77号变异的关节处激起一串蓝色电弧。
"妈妈看准他左肩螺栓！"孩子咳着血沫喊。苏婉这才发现77号膨胀的机械臂根部，有个闪着红光的六角形螺丝正在松动。她抡圆铁管砸过去，金属碰撞的震动顺着虎口窜上肩胛骨。
螺丝弹飞的瞬间，77号整条机械臂突然像断线木偶般垂落。他踉跄后退时，苏婉看见他脖颈荧光纹路疯狂闪烁，皮肤下凸起蚯蚓状的电路线。"你们...毁了我七十七次迭代..."他的人类眼球暴凸，嘴角咧到耳根，"但备用系统...已经启动..."
天花板突然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所有培养舱的排水阀同时打开。泛着药水味的液体漫过脚踝时，苏婉听见电梯井传来钢索绷紧的呻吟。79号拽着她往消防梯跑："他在排空培养液启动自毁程序！"
身后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六个培养舱接连炸开。77号站在齐膝深的液体里狂笑，断臂处伸出数十条光纤触须，每根顶端都亮着针尖大的红点——苏婉认出那是微型激光发射器。
"妈妈低头！"79号突然扑倒她。三道红光擦着发梢掠过，在墙上烧出焦黑的孔洞。孩子滚烫的小手死死攥住苏婉的衣角："顶楼有爸爸留下的逃生舱..."
她们跌进消防梯的阴影里时，整层实验室突然陷入黑暗。只有77号身上的荧光纹路像毒蛇般游动，照亮他扭曲的面容。苏婉摸到79号后背黏糊糊的伤口，孩子却挣开她的手："他锁定我的生物信号了...妈妈必须自己走..."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金属变形的巨响。苏婉抬头看见通风口盖板被撞飞，三个湿漉漉的小脑袋探出来——是最年幼的那批克隆体。她们像蜘蛛般顺着墙壁爬下，精准地扑向77号的光纤触须。
"快走啊！"79号用染血的手指在苏婉掌心画了个符号，"记住这个坐标..."话音未落，一根光纤突然刺穿她的肩膀。苏婉伸手去抓，却只扯下半片染血的病号服。
黑暗中有冰凉的小手推了她一把。苏婉跌进消防梯的瞬间，听见79号用破碎的声音喊："去找13号...她藏着爸爸的..."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气浪把她掀下两层楼梯。
肘关节撞上金属台阶的剧痛让苏婉眼前发黑。她挣扎着爬起来时，透过栅栏看见下层实验室亮起诡异的红光。培养液正在被某种力量抽离，形成六道旋转的水龙卷，而77号站在风眼中央，断臂处的光纤像活物般舞动。
水龙卷突然同时炸开，漫天水珠在红光照射下变成血滴般的颜色。苏婉抹了把脸，发现掌心全是锈红色的液体——根本不是培养液。远处传来79号虚弱的哼唱声，是前世她哄女儿睡觉时常唱的摇篮曲。
"坚持住..."苏婉抓着扶手往上爬，指甲在金属上刮出刺耳声响。转过拐角时，她撞进一个冰冷的怀抱。白大褂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对方却用柔软的手捂住她的嘴："别出声，他在用声波定位。"
借着安全出口的绿光，苏婉看见林晓月苍白的脸。女人白大褂下摆沾着新鲜的血迹，右手握着把熟悉的手术刀——刀柄上刻着陈志远的名字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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