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里弥漫着铁锈和霉味，阳光从屋顶破洞斜射进来，在满是灰尘的地上投下一道明亮的光柱。苏婉背靠着冰冷的麻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两个戴黑皮手套的男人靠在自行车旁抽烟，其中一人脖子上挂着相机，镜头正对着仓库大门。
苏婉赶紧缩回身子，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念念，小姑娘脸颊通红，呼吸急促得像个破旧的风箱。额头烫得吓人，苏婉用手背贴着女儿的皮肤，心里揪成一团。
"念念，醒醒。"苏婉轻轻拍着女儿的脸颊。
念念睫毛颤了颤，勉强睁开条缝，小嘴嘟囔着："水......妈妈，水......"
苏婉连忙解开水壶盖子，小心地把壶嘴凑到女儿唇边。水流进念念嘴里，小家伙贪婪地吞咽着，没喝几口又昏睡过去，眉头却依然紧锁着，像是在做什么噩梦。
远处传来呜呜的火车汽笛声，震得仓库屋顶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苏婉掏出台票看了看，一点四十，离发车只有不到二十分钟了。火车站离这儿还有两里多地，现在出去肯定会被抓个正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扫过仓库，寻找藏身之处。高大的铁架子上堆满了破旧木箱，墙角堆着几十个麻袋，还有几条长条形的通风管道贴在墙壁高处。其中一个通风口的栅格看起来有些松动。
苏婉抱着念念慢慢站起身，尽量不发出声音。她朝着通风管道的方向挪动，脚下踢到个空罐头盒，"哐当"一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格外刺耳。
"谁在里面？"仓库外传来男人的声音。
苏婉浑身一僵，赶紧抱着念念躲到铁架后面。自行车的铃铛声由远及近，两道手电筒的光柱从仓库大门照进来，在地上划出刺眼的光带。
"刚才明明看到个人影闪进来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
"搜！周局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胶卷。"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回应道。
脚步声越来越近，夹杂着金属碰撞的叮当声。苏婉透过铁架缝隙看出去，两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正站在仓库门口，手上都戴着黑色皮手套，其中一人腰上别着手枪，另一人就是刚才那个脖子挂相机的。
"这边。"戴相机的男人朝苏婉藏身的方向走来，手里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他用匕首挑起地上的麻袋，一个接一个地划开检查。
苏婉屏住呼吸，抱着念念蹲下身。铁架上的灰尘落在她脖子里，痒痒的，却不敢伸手去挠。她注意到念念的身体开始轻微抽搐，牙关咬得咯咯响。
"坏了。"苏婉心里一沉，这是高热惊厥的征兆。她连忙用手指撬开女儿的嘴，塞进自己的手帕，防止她咬伤舌头。
就在这时，戴相机的男人离铁架只有几步远了。他的手电筒光柱扫过铁架，苏婉抱着念念蜷缩在阴影里，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光柱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停下，男人皱着眉头盯着地上的水渍——刚才给念念喂水时洒的。他慢慢举起匕首，朝铁架内侧走来。
苏婉的手摸到身后的铁棍，紧紧握住。事到如今，只能拼了。
突然，仓库外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大喊："联防队！都不许动！"
两个黑手套男人脸色一变，迅速躲到麻袋后面。戴相机的男人低声咒骂："妈的，李建国怎么会来这么快！"
苏婉趁机悄悄移动到通风管道下方，伸手试了试栅格的松动程度。勉强能扳开，但开口不大，只能让念念这样的小孩子过去。
她咬咬牙，用小刀撬开栅格，刚要把念念往上托，仓库大门"砰"地一声被踹开。李建国带着几个联防队员冲了进来，举着枪四处瞄准。
"里面的人都出来！"李建国大喊，目光飞快扫视仓库，在看到苏婉的瞬间停顿了半秒。
苏婉读懂了他眼神里的示意——后门方向。
"举起手来！"黑手套男人突然从麻袋后面开枪。子弹擦着李建国的耳边飞过，打在铁架上溅起火星。
仓库里顿时乱作一团。双方互相射击，子弹嗖嗖地从苏婉头顶飞过。她趁机将念念从通风管道塞进去，对着女儿耳朵小声说："顺着管道往前爬，出口在仓库后面，妈妈马上来找你。"
念念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小手抓住管道边缘，缓慢地往里挪动。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击中苏婉旁边的铁架，震得她手一抖。怀里的胶卷从内袋滑出来，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找到了！"戴相机的男人眼睛一亮，立刻扑了过来。
苏婉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踩住胶卷。男人一把抓住她的脚踝，用力一扯。苏婉摔倒在地，后脑撞在铁架上，眼前金星乱冒。
"放开我！"她挣扎着踢打，却被男人死死按住。
男人的黑皮手套掐住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在她口袋里摸索。苏婉呼吸困难，手指在地上乱抓，摸到了刚才撬开栅格的小刀，狠狠刺向男人的手臂。
"啊！"男人惨叫一声，松开了手。
苏婉趁机爬起来，抓起地上的胶卷就要跑。却听到李建国大喊："苏婉！这边！"
她回头一看，李建国正和另一个黑手套男人扭打在一起。李建国朝她使了个眼色，苏婉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想帮她拖延时间。
"快走！"李建国用力将黑手套男人推开，朝苏婉喊道。
苏婉咬紧牙关，抱着胶卷冲向后门。身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和枪声，她不敢回头，只顾着拼命往前跑。
后门是一扇破旧的木门，苏婉用身体撞开，冲了出去。外面是一条狭窄的胡同，堆满了生活垃圾。她顺着胡同跑了没几步，突然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站住！"戴相机的男人追了出来，手臂上还在流血。
苏婉跑得更快了，怀里的胶卷硌得她生疼。跑出胡同，前面就是大马路。她看到不远处有一辆公交车正在站台停靠，立刻朝那边跑去。
公交车缓缓开动，苏婉拼命追赶。"等一下！等一下！"她大喊着，伸手抓住车门扶手。
司机不耐烦地打开车门："快上来！"
苏婉气喘吁吁地登上公交车，刚站稳脚跟，就看到戴相机的男人也冲出了胡同。她连忙投了硬币，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把胶卷藏进袜子里。
公交车驶离站台，苏婉从车窗看到男人站在路边气急败坏地跺脚。她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突然，怀里传来细微的声响。苏婉睁开眼，低头一看，是念念的小鞋掉了一只。她心里一紧，想起女儿还在通风管道里。
"停车！我要下车！"苏婉猛地站起来，冲到车门边。
司机皱起眉头："还没到站呢！"
"我女儿！我把女儿落在那儿了！"苏婉哭喊着，拍打着车门。
公交车缓缓停下，苏婉跌跌撞撞地跑下去，朝着仓库的方向狂奔。阳光刺眼，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一个仓皇逃窜的灵魂。
\[未完待续\]苏婉的皮鞋碾过碎玻璃，脚底传来刺心的疼。她顾不上停下，怀里的念念像断线的木偶，脑袋无力地垂在她臂弯。阳光把柏油路面烤得发软，热气顺着鞋底钻进毛孔，却驱不散脊椎窜起的寒意——刚才逃出时瞥见的墙缝，真胶卷的棱角还硌着指尖记忆。
"让开！借过！"她撞开骑自行车的路人，粗重的喘息吹散了槐花香气。火车站钟楼的指针像两只逼近的利爪，已经指向一点五十五分。裤兜里的站台票被手心冷汗浸透，字迹模糊成一片灰黑。
突然，念念在怀里抽搐起来。小姑娘蜷成虾米状，牙关死死咬着苏婉塞进去的手帕，嘴角溢出白色沫子。苏婉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她跌跌撞撞冲进路边药铺，撞翻了玻璃药罐，褐色药粉混着玻璃碴撒了一地。
"医生！救救我女儿！"她把念念平放在柜台上，小姑娘的脸蛋红得发紫，呼吸声细得像游丝。穿白大褂的老者吓得手抖，听诊器刚贴上心口就猛地睁大眼："高烧惊厥！快送医院！"
苏婉抢过老者递来的酒精棉，粗鲁地扯开念念领口。冰凉的酒精擦过滚烫的脖颈，小姑娘喉咙里发出小猫似的呜咽。窗外传来自行车铃铛狂响，那戴相机的男人正骑着车在街角张望，流血的手臂在阳光下划出暗红色弧线。
"后门在哪？"苏婉抄起柜台上的剪刀抵住老者。老者哆嗦着指向后屋布帘，她掀帘冲进去时，清楚听见外面传来玻璃门被撞碎的声响。
后巷堆满霉变的草药包，苏婉踩着腥臭的污水狂奔。头顶晾晒的药草滴下水珠，混着汗水流进眼睛。她抹了把脸，忽然发现念念停止了抽搐，小脸白得像纸。
"念念？念念看着妈妈！"苏婉摇晃着女儿，耳朵贴上她胸口。微弱的心跳像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火车站的汽笛声再次响起，悠长的呜咽像死神的叹息。
她拐进另一条胡同，绝望中看见墙上钉着褪色的铁皮牌——"铁路职工通道"。生锈的铁门虚掩着，门后传来铁轨震动的轰鸣。苏婉用剪刀撬开门锁，冲进去的瞬间被眼前景象钉在原地。
铁轨延伸向远方，进站的火车正喷着白雾缓缓驶来。而在月台入口，两个戴黑皮手套的男人背对着她站着，其中一人正把枪插进后腰——是刚才在仓库的那两个！
苏婉死死捂住嘴巴才没叫出声。这时后腰突然抵上硬物，冰冷的枪口贴着脊椎骨。
"终于找到你了，苏同志。"李建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烟草和铁锈的气味，"周副局长要亲自跟你谈谈胶卷的事。"
她感到男人的手指滑向她的袜子，那里藏着刚从通风管道找回念念时顺便捡起的胶卷。苏婉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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