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细雨浸润着青鸾王宫的琉璃瓦,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越的声响。楚清凰倚在朱漆雕花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淡粉色的疤痕。距离血月祭坛那场惊变已过去半月,这道伤痕却成了她与萧景琰之间最隐秘的连结。
"殿下,药熬好了。"青鸾捧着白玉碗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氤氲的热气里飘着淡淡的雪莲香。
楚清凰接过药碗,黑褐色的药汁倒映着她微微蹙起的眉。这是萧景琰特意从玄铁国送来的方子,用的全是南疆罕见的药材。她仰头一饮而尽,意料中的苦涩却没有到来,反而在喉间泛起一丝清甜。
"他在药里加了蜜?"楚清凰诧异地看向碗底未化的琥珀色结晶。
青鸾抿嘴一笑:"摄政王特意嘱咐的,说殿下最怕苦。"她从袖中取出个精巧的锡盒,"还有这个,说是抵债。"
锡盒里静静躺着个粗糙的小木偶,正是当日萧景琰塞给她的那个。只是如今木偶被精心修补过,裂痕处填了金漆,笑脸娃娃的衣角还刻着两个小字——"阿凰"。
楚清凰的耳尖蓦地发烫。这是她七岁时的乳名,除了母亲再无人知晓。窗外的雨忽然大了,打在庭前的海棠树上,碎红零落满地。
"摄政王到——"
宫门外的通传声惊飞一树雀鸟。楚清凰下意识将木偶藏进袖中,抬头时萧景琰已经踏着雨帘走来。他今日未着铠甲,一袭月白锦袍衬得眉目如画,唯有腰间那柄玄铁短剑提醒着此人仍是威震沧澜的战神。
"夫人气色好多了。"萧景琰很自然地接过青鸾手中的帕子,替楚清凰拭去发间水珠,"看来韩燊找的雪莲确实有效。"
他的手指温暖干燥,拂过额角的触感让楚清凰想起幼时母亲为她梳头的光景。这个认知让她心头一颤,下意识后退半步:"摄政王冒雨前来,不会只为送药吧?"
"我来讨债。"萧景琰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夫人承诺过要教我'飞凰九式'的最后一招。"
竹简上密密麻麻记满了剑招心得,有些地方还画着拙劣的小像。楚清凰认出那是自己在不同场合使剑的模样,最早的一幅竟然是十年前沧澜江畔的少年英雄会。她忽然明白为何血月祭坛上,他们的剑法会配合得天衣无缝。
"现在?"她望向窗外绵密的雨幕。
萧景琰已经解下佩剑,剑尖在青石板上划出个漂亮的弧:"正好试试雨中剑。"
练武场的海棠树下,两道身影在雨幕中交错。楚清凰的绯色衣裙被雨水浸透,却丝毫不影响她剑势的灵动。萧景琰的白袍上沾满花瓣,每一次格挡都恰到好处地留出她变招的空间。
"不对。"楚清凰突然收剑,"这式'凤点头'你明明早就会了。"
萧景琰的剑尖挑起地上落花,轻轻缀在她发间:"但这是夫人第一次亲手教我。"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滑落,眼底的笑意比春阳还暖,"比偷学有意思多了。"
楚清凰怔住了。她想起这半月来,每日清晨都会在枕边发现一枝带着露水的海棠;药苦时总有蜜饯适时出现;就连批阅奏折到深夜,烛火也会被人悄悄挑亮......这些细碎温柔,竟都是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玄铁战神所为。
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交错的剑锋上,折射出七彩光晕。楚清凰突然旋身出剑,这一式毫无章法,却让萧景琰猝不及防地后退三步。
"这招不在剑谱上。"萧景琰惊讶地看着自己衣襟被挑开的细缝。
楚清凰将木偶抛还给他,转身时裙摆扫过满地落花:"这招叫'阿凰',专破偷学剑法之人。"
萧景琰接住木偶,发现背面新刻了行小字:"沧澜水暖,可栖凤凰。"
远处宫墙上,青鸾和韩燊扒着琉璃瓦偷看。韩燊小声嘀咕:"主上怎么笑得像个毛头小子?"
青鸾数着地上的花瓣:"第三十八次故意让殿下刺中衣角了。"她突然拽着韩燊跳下宫墙,"快走,殿下往这边看了!"
暮色渐渐笼罩庭院。楚清凰坐在廊下擦拭佩剑,忽然有温热的呼吸靠近耳畔。萧景琰不知何时蹲在她身后,正用一根红绳系住她散落的发梢。
"民间说,结发为夫妻。"他的声音混着晚风送来,"我练习了很久......"
红绳上缀着两枚玉扣,一枚刻着展翅凤凰,一枚雕着踏雪黑鹰。楚清凰望着玉扣上映出的两张笑脸,忽然觉得,这平静的暮春傍晚,比任何惊心动魄的时刻都更让人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