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的温度突然消失了。我猛地睁开眼,天花板的蓝光刺得眼球发疼。消毒水味混着某种电子元件烧焦的气息,像把锈刀捅进鼻腔。
"你醒了。"林墨的声音从左侧传来,带着实验室特有的金属回音。我没动,余光瞥见他白大褂袖口沾着淡蓝色液体——和出租车司机流出的机油一模一样。
培养舱的玻璃映出我现在的样子:婚纱换成病号服,锁骨下的条形码疤痕被电极片覆盖。神经接驳线像蛛网缠在手臂上,随着呼吸微微颤动。这场景熟悉得让人作呕,八岁那年从培养舱醒来时,身上插的也是这种管子。
"只是常规检查。"林墨的皮鞋声在瓷砖上敲出精确的节奏。他弯腰调整我枕边的仪器,袖扣擦过我脸颊——那上面刻着细小的"SY-1025"。
我盯着他后颈渗出的汗珠:"SY-1026是出租车司机?"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他的手指在触控屏上顿了一下。监控器突然亮起,显示着"记忆覆盖进度87%"的红色警告。"你太累了。"他指尖划过我太阳穴,那里有刚缝合的微型切口,"婚礼前需要好好休息。"
玻璃墙外的机械臂正在准备新的药剂,针头泛着冷光。我数着通风管传来的嗡鸣,和童年时实验室的排风扇频率分毫不差。床头病历卡被风吹开一角,露出"第27次记忆修正"的字样。
"苏妍是谁?"我突然抓住他手腕。他脉搏跳得很快,皮肤下隐约有青色电路纹路浮现又消失。
林墨抽出手,慢条斯理地整理袖扣。这个动作我见过太多次——每次他说谎前都会这样。"我们的青梅竹马,你忘了?"他示意我看监控屏幕,"她病得很重。"
屏幕上的女孩躺在无菌舱里,胸口插满导管。当她转头时,我看见了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泪痣,连位置都不差。
培养舱的液体突然沸腾起来,泛着和出租车里同样的淡蓝色。我扯掉神经接驳线,粘液在皮肤上拉出细丝。"所以我是她的复制品?"电极片撕下的瞬间,条形码疤痕开始渗血,"连替身都是流水线生产的?"
林墨的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警报声炸响时,我已经把病历夹砸向主控台。钢化玻璃碎裂的声音里,童年记忆的碎片喷涌而出:八岁的我蜷缩在培养舱,玻璃外是年幼的林墨,他白大褂上别着"实习研究员"的胸牌。
"你当时在记录数据。"我踩过满地的玻璃碴,血脚印延伸到主机前,"现在是要升级版本吗?"应急灯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成巨兽的形状。
林墨抓住我挥舞的手臂,力道大得能留下淤青。他的呼吸喷在我耳后,带着薄荷镇定剂的味道:"你才是原始版本。"这个距离能看清他睫毛上的水珠——是汗还是泪?"苏妍才是复制人。"
通风管突然传来机械女声:"主体意识即将苏醒。"所有培养舱同时亮起警示灯,照出墙上成排的监控屏幕——每个画面里都是不同年龄段的"我",穿着病号服在舱内漂浮。
我后退时撞到操作台,后腰被某个凸起物硌得生疼。是神经接驳线的备用插头,形状正好匹配主机接口。林墨扑过来时,我已经反手将插头捅进数据槽。
整个实验室陷入黑暗,只有培养舱的蓝光在水磨石地面投下波纹。警报声像指甲刮过黑板,红色应急灯把我们的影子钉在墙上。林墨的机械臂从袖口弹出,却在碰到我脖颈时突然断电。
"你知道为什么选择圣心教堂吗?"我扯开病号服领口,露出完整的条形码。黑暗中有液体滴落的声音,不知是培养舱泄漏还是他在流血。"因为二十年前,这里的地下室是林氏医疗第一个克隆实验室。"
远处传来防爆门开启的液压声。林墨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吓人:"跑!"这个命令不知是对我还是对他自己说的,"在她完全苏醒之前——"
防爆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金属撞击声像催命的鼓点。林墨的手突然松开,他后退时撞翻了药剂架,玻璃瓶碎在地上溅起蓝色荧光——和出租车后视镜上挂的液体吊坠是同一种物质。
"别让她看见你。"他声音里第一次出现裂缝,像老式录音带卡住的杂音。我摸到主机接口的神经插头,上面沾着黏稠的组织液。通风管突然喷出大量白雾,冷冻剂的味道让我想起八岁那年第一次被强制休眠。
白雾中浮现出几十个培养舱的轮廓,每个舱体都连接着闪烁的数据线。最近的舱体标签写着"SY-1027-β",透过结霜的玻璃能看到里面漂浮的人形——那是我昨天试婚纱时穿着的珍珠白缎面裙。
林墨的机械臂发出齿轮卡住的声响,他正在用领带缠住漏电的关节。"你每逃一次,他们就会造个更听话的版本。"他扯下胸牌扔过来,金属边缘割破我虎口,"看看这个。"
胸牌背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日期,最近一条是今天:记忆覆盖协议V12.7。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总在雨天头疼——那是他们在远程更新数据包。防爆门的液压声突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生物组织蠕动的黏腻声响。
"主体意识已接管安防系统。"机械女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这次带着苏妍特有的气音尾调。所有培养舱的液体同时变成血红色,映得林墨半边脸像剥了皮的鲜肉。他扑过来时我闻到了薄荷镇定剂混着铁锈的味道,就像婚礼请柬上烫金边蹭掉的粉末。
主机屏幕突然亮起,显示着二十年前的监控画面:穿白大褂的林墨正把针管扎进小女孩后颈——那孩子锁骨下还没有条形码。现实中的林墨突然僵住,机械臂垂落时擦过我耳垂,冰凉得像停尸间的金属台。
"原来你也是实验品。"我攥着神经插头抵住他喉咙,他皮肤下的电路纹路突然剧烈闪烁,"SY-1025?"
第一声爆炸从走廊尽头传来时,林墨用机械臂打碎了消防柜。他往我手里塞了个氧气面罩,玻璃渣在我们之间落成一道闪着光的帘子。"跑出去就烧了教堂。"他嘴唇在说这句话时裂开细小的伤口,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淡蓝色冷凝液,"连同地下室一起。"
培养舱突然全部开启,红色液体像无数条舌头舔舐着地面。那些"我"们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爬出来,婚纱下摆拖出湿漉漉的血痕。最近的那个抓住了我的脚踝,她无名指上戴着和我一样的钻戒——内侧刻着"To SY-1026"。
林墨的机械臂突然180度反转,直接捅穿了自己腹部。飞溅的蓝色液体中,他对我做了个口型。还没等我看清,整个天花板突然塌陷,露出教堂彩绘玻璃的碎片——那上面圣母玛利亚的眼睛,正以和苏妍完全相同的频率眨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