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予的课桌变得异常整洁。
不是因为他突然学会了收纳，而是能放的东西越来越少——齐临转学后，再没人会在他打瞌睡时用笔帽戳他手肘，也没人会冷着脸说"你的漫画越界了"。
陈老师敲了敲黑板："许予，这道题你来回答。"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梧桐叶摩擦的声音。许予慢吞吞站起来，盯着黑板上那道力学题看了三秒，突然想起齐临教他的口诀——"受力分析先找支点，就像找茬先盯赵毅的脸"。
"选C。"他说。
陈老师推了推眼镜："正确。但解题过程呢？"
"猜的。"许予耸耸肩，余光瞥见前桌周沉偷偷冲他竖大拇指。
下课铃响，周沉转过来敲他桌子："喂，赵毅那帮人最近到处传你被齐临甩了，要不要去揍——"
"没空。"许予把物理书盖在脸上，"我要睡觉。"
其实他根本睡不着。
齐临的新学校在城北，重点率比原校高15%。
他依然每天七点二十到校，依然把课本按使用频率排列，依然在作业本边角画小小的星轨标记。只是再没人会故意把橡皮屑吹到他那边，也没人会抢他饭盒里的炸鸡。
"齐临，这道题能教我吗？"新同桌的女生怯生生地问。
他头也不抬地推过去一张草稿纸，上面是工整的解题步骤。女生道谢时，他条件反射想说"不用，反正许予也从来不说谢谢"，话到嘴边才想起——这里没有许予。
午休时他收到父亲短信：【下周月考必须年级前三】。锁屏界面还留着最后一条来自许予的消息：【测湿仪先生，你买的《基地》放图书馆了，记得去拿】。
那是十七天前的事。
许予在医院走廊撞见了林雨。
文学社学姐抱着本《天体物理学入门》，正和他母亲聊得开心。见他来了，白薇眼睛一亮："小予，林同学说你这次作文拿了年级最高分！"
"抄的。"许予把化验单塞进书包，"网上范文。"
林雨突然把书塞给他："帮忙拿一下。"趁他愣神的功夫，迅速拍下他书包上挂着的迷你宇航员钥匙扣——那是齐临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
"还我！"
"齐临在《青野》杂志发表的小说，"林雨压低声音，"主角有个一模一样的钥匙扣。"
许予的手指僵在半空。
那晚他翻遍了学校图书馆所有《青野》杂志。最新一期里，署名"临渊"的短篇小说《光年之外》中，主角B在转学前夜，偷偷把最喜欢的科幻小说放回图书馆。
"书里夹着星图，背面用铅笔写着最懦弱也最勇敢的话。"
许予猛地合上杂志。窗外开始下雨，雨滴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极了那天公交站的暴雨。
他突然想起什么，翻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喂，图书馆吗？《基地》那本书的购买记录能查吗？"
齐临在第三次月考拿了年级第二。
父亲把成绩单摔在桌上时，他正盯着窗外的梧桐树发呆——这棵树和原来学校那棵很像，只是再没有人在下面边吃辣条边冲他比中指。
"下次必须第一。"父亲冷着脸，"还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在和那个差生联系。"
齐临平静地擦着眼镜："您答应过，高考前五就不干涉我的交友。"
"前提是你别再写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
镜片反射着吊灯的光，遮住了他骤然收缩的瞳孔。
许予在母亲病历本里发现了蹊跷。
"这个匿名资助人..."他指着每月定期转账的记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白薇眼神闪烁："去年冬天吧，说是慈善项目..."
汇款日期是每月17号。许予突然想起，16号是他母亲固定复查的日子——而去年冬天，正是齐临第一次来医院陪他的时候。
他冲出门时撞翻了输液架。
赵毅在篮球场拦住他："哟，终于肯出——"
许予一拳砸在他鼻梁上。
当他在教务处挨训时，手机震了一下。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打架扣三分，按校规要写检讨】。
许予盯着这串数字——不是齐临的常用号，但口吻太熟悉了。他回复：【你监视我？】
【周沉告诉林雨，林雨告诉文学社指导老师，指导老师正好是我父亲的朋友】
许予差点把手机捏碎：【你爸知道你这么八卦吗？】
【知道。他说比写小说强】
许予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窗外雨停了，夜空中隐约可见几颗星星。他想起齐临最后留给他的星图，背面那行几乎看不清的小字：
"等我越界。"
第二天清晨，许予破天荒地准时到校。
他翻开齐临留下的笔记，在扉页发现一行新添的字迹：
"PS：M31星系距离地球254万光年，但此刻它发出的星光，正落在你肩上。"
许予抬头看向窗外。晨光中，一片梧桐叶轻轻落在他的课桌上——正好盖住了那条永远擦不掉的分界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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