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录音

不锈钢托盘里，那枚从腐败喉管深处挖出的微型录音机，正被惨白无影灯映照得如同某种来自异界的虫卵。白敬亭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将一个透明证物袋抖开，小心翼翼地将那枚沾着黑红秽物的金属小东西拨弄进去，封口。他的动作利落，但紧抿的唇线泄露了强压的紧张。

“技术科那边，刚传过来的。”他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清晰，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几下，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死寂的解剖室瞬间被刺耳的电流噪音撕裂。那不成调的、扭曲的童谣哼唱再次响起，如同钝器刮擦着神经。但这一次，噪音之下，还纠缠着几段极其微弱、严重失真的对话碎片。背景是模糊的水声，还有…压抑的、濒死的喘息。

“停！”白敬亭猛地按下暂停，指尖精准地点在手机屏幕上一条剧烈波动的频谱线上。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有些发青，眼神却锐利如鹰。“就是这里！技术科用算法剥离了噪音，放大再处理…听！”他重新播放那一小段。

电流声依旧刺耳，但在那令人牙酸的童谣间隙，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充满了极致恐惧的男声挣扎着透了出来：“…他…回…来了…”

“被害人临死前最后的话。”白敬亭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沉重的分量。他抬眼看向我，眼神复杂，“但技术科那帮家伙紧接着又说…这段对话，是伪造的。”

“伪造？”我脱下沾了污物的乳胶手套，重新取出一副戴上，动作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我朝他伸出手。

白敬亭立刻会意，小心地将证物袋递到我手上。我没有看手机，目光完全聚焦在证物袋里那枚小小的金属体上。它的一端，带着一小段缠绕整齐的、染着污渍的磁带。我拿起一把尖细的解剖镊，小心翼翼地将证物袋里的微型录音机翻转，镊子尖部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轻轻划过磁带暴露在外的边缘。

“看这里，”我的声音平静无波，镊尖稳稳地指向磁带边缘一处极其细微的、在灯光下几乎难以察觉的、不自然的断痕。断痕周围的磁带材质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被强行破坏的粗糙感。“氧化层断裂，边缘毛糙，不是自然老化或磨损。这是被强磁设备瞬间消磁，抹掉原有记录层后，再覆盖上新的磁性粒子重新录制留下的痕迹。”

镊尖在那道致命的断痕上轻轻一点。

“原始录音，”我抬起眼，目光穿透冰冷的空气，落在白敬亭骤然凝固的脸上，“被彻底洗掉了。凶手录下了自己的童谣，也精心伪造了这段‘遗言’。”

白敬亭的瞳孔骤然收缩，像被无形的冰锥刺中。他死死盯着镊尖下那道微小的、却足以颠覆一切的痕迹，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一股寒意，比解剖室的低温更刺骨，顺着脊椎猛地窜上他的天灵盖。

“十年…”他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十年前他就能在警方的眼皮底下，在技术科之前…接触到核心物证…篡改录音？”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翻涌着风暴，一种被最信任之物背叛的冰冷愤怒和巨大的恐惧在其中激烈碰撞，“那家伙…十年前就在警局内部？！”

“咚…咚…咚…”

三声清晰、短促、带着金属质感的叩击声，毫无预兆地从我们头顶那布满灰尘的通风管道栅格深处传来！声音沉闷，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两人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

我和白敬亭的身体同时僵住，猛地抬头，视线如利箭般射向天花板上那块锈迹斑斑的方形铁栅。解剖室里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碾碎，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

“滋——滋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解剖台旁边连接着内部通讯系统的老旧扩音器，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耳混乱的电流噪音！那噪音扭曲、膨胀，瞬间盖过了心跳声，随即又被一个刻意扭曲过的、非男非女的、如同金属摩擦般冰冷怪诞的声音粗暴地覆盖：

“你们在找我？”

那声音，带着一丝戏谑的恶意，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解剖室里冰冷的空气，从扩音器里清晰地、毫无阻碍地传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