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挟着栀子花的甜香，穿过高三（3）班敞开的窗户，却吹不散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气息。讲台上的高考倒计时牌已经翻到了“0”，黑板两侧“十年寒窗，一朝圆梦”的红色标语被阳光照得发烫，教室里只剩下笔尖划过准考证的沙沙声。
季瑾棠将2B铅笔和橡皮仔细塞进笔袋，指尖触到袋底那个用橡皮泥捏成的白色棋子，心里微微安定。她抬眼看向斜前方的周弈泽，他正低头检查文具袋，侧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沉静，校服领口的纽扣系得一丝不苟，袖口的“弈”字刺绣随着他抬手的动作若隐若现。
“瑾棠，你准考证放哪儿了？”白肆渝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在堆满复习资料的课桌里翻找，“我怎么找不着了！”
“别急，再想想是不是夹在笔记本里了？”季瑾棠起身帮她翻找，余光瞥见祝执阔凑到周弈泽身边，压低声音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周弈泽的耳根似乎又泛红了些。
“找到了！”白肆渝突然从语文课本里抽出准考证，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要是高考忘带准考证，我能后悔一辈子！”
祝执阔在旁边咋舌：“你可长点心吧，白肆渝，到了考场别紧张得把笔吃了。”
“要你管！”白肆渝瞪他一眼，却在转身时偷偷把一块巧克力塞进祝执阔的文具袋，“喏，给你，省得你考场上饿晕了拖我们后腿。”
季瑾棠看着这对欢喜冤家，忍不住弯起嘴角。她收回目光，继续整理东西，却听见周弈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的颜料盒……带了吗？”
她愣了一下，转头看他。他指的是美术生单招时用的颜料盒，虽然高考文化课不需要，但他知道她习惯把常用的画笔放在里面。
“带了。”季瑾棠点头，晃了晃脚边的画袋，“都准备好了。”
“嗯。”周弈泽应了一声，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又迅速移开，“那就好。”
教室里渐渐空了下来，同学们陆续前往各自的考场。季瑾棠跟着白肆渝走出教学楼，阳光猛地洒在身上，晃得她眯起了眼。校门口停满了送考的车辆，家长们穿着红色的旗袍，举着“金榜题名”的牌子，空气中充满了期许与祝福的味道。
“瑾棠，我们考场在三楼，走这边！”白肆渝拉着她往教学楼东侧走，祝执阔和周弈泽跟在后面，两人依旧在低声说着什么。
季瑾棠的心跳有些快，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身边那个熟悉的身影。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的肥皂味，能看见他手腕上戴着的、她画过无数次的黑色手表。三年的高中时光，仿佛浓缩在这一刻，那些藏在速写本里的暗恋，那些便利贴上的加油，那些不经意间的对视，都在为这场重要的考试铺垫。
“到了，这是我的考场。”白肆渝在二楼楼梯口停下，对季瑾棠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好好考！等考完一起去吃火锅！”
“嗯！你也是！”季瑾棠回以微笑，看着白肆渝和祝执阔互相“呸呸”了几声，然后一前一后进了考场。
楼梯间里只剩下她和周弈泽。他的考场在三楼，而她的考场在四楼。
“那我……上去了。”季瑾棠抬头看他，阳光从楼梯间的窗户照进来，在他发梢落下金色的光斑。
周弈泽看着她，眼神依旧是她熟悉的清冷，却又好像多了些什么。他沉默了几秒，从文具袋里拿出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条，塞进她手里：“路上别发呆。”
季瑾棠握着那张温热的纸条，心跳如鼓。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周弈泽已经转身走上楼梯，白色的衬衫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三楼的拐角，才慢慢展开那张纸条。上面是周弈泽利落的字迹，只写了八个字：“落笔无悔，等你出来。”
季瑾棠的鼻尖突然有些发酸。她小心翼翼地将纸条折好，放进笔袋最里层，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四楼。
高考第一天的语文和数学考试在紧张而有序中度过。季瑾棠走出考场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校门口依旧有不少家长在等待。她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路灯下的周弈泽，他手里拿着两瓶水，目光正望向考场出口的方向。
四目相对的瞬间，周弈泽微微一怔，随即朝她走过来。他今天换了件浅蓝色的T恤，褪去了校服的拘谨，更显得清俊挺拔。
“考得怎么样？”他把其中一瓶水递给她，指尖碰到她的手背，带着夏夜的微凉。
“还行，语文作文题目有点意外，不过写完了。”季瑾棠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看着他，“你呢？”
“还行。”周弈泽言简意赅，嘴角却微微上扬了一下，“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有点像你上次问我的那道。”
季瑾棠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上周晚自习，她缠着他问一道复杂的数学题，两人讨论到很晚。她的脸颊有些发烫，低下头假装喝水。
“白肆渝和祝执阔呢？”她岔开话题。
“他们先走了，说去占火锅店的位置。”周弈泽顿了顿，补充道，“祝执阔说……让我们慢慢来。”
季瑾棠“噗嗤”一声笑出来，想象着祝执阔说这话时的表情。
两人并肩走在回学校的路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路上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蝉鸣。季瑾棠看着自己和他的影子，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其实……”周弈泽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分班那天，我不是故意对你那么冷淡。”
季瑾棠惊讶地抬头看他。
他迎着她的目光，眼神认真：“那时候刚知道自己被分到理科班，心情有点烦躁，而且……” 他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而且我看见你在红榜前找名字，觉得……有点眼熟。”
季瑾棠的心猛地一跳：“眼熟？”
“嗯。”周弈泽点头，视线落在前方的路灯光晕里，“好像在哪见过，但一时想不起来。后来看到你画的速写，才想起来，高一那年的艺术节，你是不是画了幅《夕阳下的教学楼》？”
季瑾棠彻底愣住了。高一艺术节，她确实画了那幅画，还得了奖，挂在教学楼的走廊里。难道他那时候就注意到她了？
看着她惊讶的表情，周弈泽的耳根又开始泛红，他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我……我那时候经常去走廊看画。”
季瑾棠的心脏像是被泡在蜜糖里，又暖又甜。原来，他们的初遇，比她以为的还要早。那些她以为是单方面的注视，原来也曾被他悄悄留意。
“周弈泽，”她停下脚步，鼓起勇气看着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
周弈泽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转过头，眼睛在路灯下亮得惊人。他看着她，沉默了很久，久到季瑾棠以为他不会回答，才听见他用低得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嗯。”
季瑾棠的呼吸一滞。
“从什么时候？”她追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周弈泽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从你第一次在草稿本上画我，被我发现的时候。”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不过……我也没好到哪去。”
季瑾棠看着他的笑容，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原来，这场漫长的暗恋，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好了，走吧，”周弈泽伸手，似乎想碰她的头发，却又在半空中停住，最终只是指了指前方，“他们还在等我们。”
季瑾棠点点头，跟着他继续往前走。刚才的对话像一场温柔的雨，浇熄了高考的紧张，也滋润了她心底那片早已枝繁叶茂的秘密花园。
快到学校门口时，季瑾棠想起什么，从笔袋里拿出那张写着“落笔无悔，等你出来”的纸条，递给周弈泽：“这个还给你。”
周弈泽没接，只是看着她：“留着吧，明天还要用。”
“明天？”
“嗯，”周弈泽看着她，眼神坚定，“明天考完，我还有话想对你说。”
季瑾棠的心跳瞬间加速，她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用力点头：“好。”
校门口，白肆渝和祝执阔正站在路灯下拌嘴。
“祝执阔你个傻子！你刚才数学最后一道题是不是又没做出来？”
“胡说！我那是懒得做！不像某人，连选择题都蒙错！”
看见季瑾棠和周弈泽走过来，两人同时停下，白肆渝眼睛一亮，凑过来小声问：“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进展？”
季瑾棠红着脸摇头，却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周弈泽。他正看着前方，嘴角却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走了，去吃火锅。”周弈泽率先迈开脚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四人一起走进夜色里，身后是奋斗了三年的校园，前方是未知的考场和未来。季瑾棠走在周弈泽身边，听着前面两人熟悉的争吵声，心里充满了希望和期待。
明天，高考的最后一天。而她和周弈泽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考场外的那次对视，像一个无声的约定，让她知道，无论结果如何，她都不是一个人。那些藏在速写本里的喜欢，那些便利贴上的鼓励，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都将在这个夏天，迎来最温柔的回应。
高三（3）班的教室里，桌椅已经被清空，只有后墙的公告栏上，那些加油的便利贴还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其中一张淡蓝色的便签上，“加油”两个字依旧清晰，仿佛在见证着某个少年少女，在高考的战场上，彼此给予的、最坚定的力量。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