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终于带上了毕业的热意，吹过高三（3）班窗前那棵老樟树时，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翻晒三年的时光。教室里的课桌早已按毕业照的队形排好，摄影师支起三脚架的金属声，混着女生们整理裙摆的窸窣声，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既兴奋又伤感的情绪。
季瑾棠穿着新买的白色连衣裙，坐在前排靠边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角。她的右边，正是周弈泽——今天的他难得没穿校服，而是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衫，袖口规规矩矩地卷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那枚她画过无数次的黑色手表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瑾棠，你看祝执阔那傻子，领带都系歪了！”白肆渝的声音从后排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笑。季瑾棠回头，看见祝执阔正手忙脚乱地调整领带，周弈泽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帮他重新系正。
“要你管！”祝执阔瞪了白肆渝一眼，却在她转回头时，偷偷对着镜子又照了照，耳根还微微泛红。
季瑾棠忍不住弯起嘴角。自从高考结束，这对死对头的相处模式似乎柔和了许多，虽然依旧吵吵闹闹，却多了些不易察觉的关心。就像昨天，白肆渝说想吃学校门口的糖葫芦，今天祝执阔的书包里就多了两串，一串给白肆渝，一串……被周弈泽拿走递给了她。
“同学们，注意站位了啊！”摄影师拿着喇叭喊道，“前排的同学往中间靠一点，后面的同学把头露出来！”
季瑾棠往前挪了挪，肩膀不小心碰到周弈泽的胳膊，瞬间像触电般缩回。他却像没察觉一样，只是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紧张？”
“没……没有。”季瑾棠慌忙摇头，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发烫。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像是刚洗过衣服的清香，混杂着窗外樟树的味道，让她有些恍惚。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并肩而坐。没有了高考的压力，没有了暗恋的忐忑，却多了份即将分别的微妙情绪。虽然他们已经知道会去同一所大学，但高中三年的时光，终究是要画上句号了。
“好了，大家看镜头！”摄影师举起相机，“准备，三二一——”
季瑾棠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笑容。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手臂被轻轻碰了一下。她转头，看见周弈泽悄悄往旁边挪了半寸，让她的胳膊能更自然地垂下，不至于因为紧张而僵硬地贴在身上。
他的动作很轻，快得像错觉，眼神却依旧看向前方，仿佛只是不经意的调整。但季瑾棠却清楚地感觉到，他指尖划过她裙摆时的微凉触感。她的心猛地一跳，刚才的紧张瞬间被一种柔软的暖意取代。
“咔嚓”一声，相机定格下这一刻。
前排的季瑾棠微微歪着头，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却不自觉地飘向身边的少年。他穿着干净的衬衫，侧脸线条利落，阳光落在他发梢，连睫毛的影子都显得格外温柔。后排的白肆渝和祝执阔还在互瞪，摄影师喊“靠近点”时，两人同时往反方向躲，结果差点撞到后面的同学，引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拍完集体照，是自由合影的时间。教室里立刻热闹起来，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摆着各种姿势，笑着闹着，试图把三年的回忆都塞进这小小的相框里。
“瑾棠，我们去跟老师合个影吧！”白肆渝拉着她起身，祝执阔也跟在后面，嘴里念叨着：“我要站在班主任旁边，显得我最乖！”
季瑾棠跟着他们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见周弈泽正站在窗边，手里拿着手机，似乎在给谁发消息。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让她想起高一那年艺术节，他站在她的画前，也是这样安静的模样。
“看什么呢？快走啦！”白肆渝拽了拽她的袖子。
季瑾棠收回目光，跟着他们去了办公室。等她和老师合完影回到教室，发现周弈泽已经不在窗边了。她有些失落，正准备去找白肆渝，却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季瑾棠。”
她转身，看见周弈泽站在教室后门，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有空吗？帮我拍张照。”
“嗯？”季瑾棠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
周弈泽领着她走到教室前面的黑板前，黑板上还留着毕业前最后一次班会的板书，“青春不散场”五个彩色的大字格外醒目。他站在黑板前，微微侧身，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他身上。
“这样可以吗？”他问。
“可以。”季瑾棠举起手机，镜头里的他，眼神温和，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再是那个高冷的学霸，而是她熟悉的、藏在速写本里的少年。
她按下快门，心里却有些遗憾——要是能用画笔把这一刻画下来就好了。
“谢谢。”周弈泽走过来，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点点头，“拍得不错。”
“是你上镜。”季瑾棠小声说，脸颊又开始发烫。
周弈泽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笑意：“你刚才跟老师合影的时候，笑得很开心。”
“嗯，”季瑾棠想起刚才和班主任的互动，忍不住笑了，“班主任说我画画有进步，还问我报了哪所大学。”
“然后呢？”周弈泽追问，目光专注。
“然后我就说……”季瑾棠顿了顿，抬头看他，“说跟你一样。”
周弈泽的眼睛亮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是吗？”
“嗯。”季瑾棠用力点头，心里像灌满了蜜糖。
就在这时，白肆渝和祝执阔抱着一堆零食跑了进来：“瑾棠！周弈泽！快来吃零食，班长买的！”
祝执阔把一包薯片塞给周弈泽，又扔了包果冻给季瑾棠，自己则拆开一包辣条，递给白肆渝：“喂，要不要尝尝？”
“谁要吃你的辣条！”白肆渝嫌弃地推开，却在祝执阔转身时，偷偷拿了一根塞进嘴里。
季瑾棠看着他们，忍不住笑出声。周弈泽站在她身边，也微微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无奈：“他们俩，什么时候才能不吵。”
“也许……永远不会吧。”季瑾棠看着白肆渝和祝执阔因为一根辣条又拌起嘴来，心里却觉得很温暖。这就是她的青春，有暗恋的忐忑，有高考的压力，也有这样吵吵闹闹却不离不弃的朋友。
“对了，”周弈泽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这个给你。”
季瑾棠接过，发现是刚才拍的毕业集体照的速印版。照片上的她，正偷偷看向身边的周弈泽，而他，也刚好微微侧头，目光似乎落在她的方向。两人的眼神，在定格的瞬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交汇。
“这是……”季瑾棠惊讶地抬头看他。
“摄影师刚洗出来的，”周弈泽的耳根有些泛红，却依旧看着她，“你看，你的鞋带松了。”
季瑾棠低头，发现自己的鞋带果然松了。她蹲下身系鞋带，心里却像有只小鹿在乱撞。他是故意的吗？故意在她看他的时候侧头？故意在拿到照片后第一个给她？
“好了吗？”周弈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季瑾棠系好鞋带站起来，发现他手里也拿着一张照片，上面是他帮她调整站位的瞬间，她的嘴角带着一丝惊讶，而他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这个给你。”周弈泽把照片递给她，“留作纪念。”
季瑾棠接过两张照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包里。她看着周弈泽，突然鼓起勇气说：“周弈泽，我们……也合张影吧。”
周弈泽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两人站在黑板前，季瑾棠微微踮起脚尖，尽量和他齐平。周弈泽看着镜头，嘴角是她从未见过的放松笑意。白肆渝举着手机，大喊：“靠近点！再靠近点！”
季瑾棠的肩膀轻轻碰到周弈泽的胳膊，这次她没有躲开。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味道，能看见他眼里映出的自己。
“咔嚓”一声，手机屏幕定格下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黑板上的“青春不散场”五个字，像是对他们未来的祝福。
放学时，季瑾棠拿着那两张照片，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手里的照片被阳光照得暖暖的。
她想起周弈泽帮她调整站位时的细心，想起他给她看照片时的温柔，想起他答应合影时的笑意。原来，那些藏在速写本里的喜欢，那些高考战场上的互相打气，那些考场外的对视，都在这张毕业照里，有了最清晰的回应。
高三（3）班的教室里，同学们已经陆续离开，只有后墙的公告栏上，那些加油的便利贴还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其中一张淡蓝色的便签上，“加油”两个字依旧清晰，仿佛在见证着某个少年少女，从分班时的初遇到毕业时的并肩，走过的那段兵荒马乱却又无比珍贵的青春。
季瑾棠拿出手机，看着她和周弈泽的合影，嘴角忍不住上扬。高中三年的暗恋，像一场漫长的棋局，而现在，她终于等到了属于她的那颗白棋，落子无悔。
远处的电话亭里，周弈泽靠在墙上，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他和季瑾棠的合影。他看着照片里女孩微微踮脚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
“喂，妈，”他对着电话说，“毕业照拍好了，嗯，我旁边的女生……是我喜欢的人。”
夕阳落下最后一抹余晖，将整个校园染成温暖的橘色。季瑾棠和周弈泽的故事，在毕业照的咔嚓声中，画上了高中篇的句号，却又在盛夏的蝉鸣里，开启了大学篇的序章。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小心翼翼的喜欢，都将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发酵，酿成最甜的酒。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