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在暮色里织成网，将整个城市裹进湿热的夏夜里。高三（3）班的散伙饭定在学校附近的餐馆，包厢里的圆桌挤满了人，火锅的热气氤氲了玻璃窗，把窗外的霓虹晕染成模糊的光斑。季瑾棠坐在周弈泽斜对面，白色T恤的领口蹭到筷子，让她想起白天拍毕业照时，他帮她调整领带的指尖温度。
“瑾棠，吃这个！”白肆渝夹起一片肥牛，精准地扔进季瑾棠的碗里，“祝执阔那傻子说要跟我拼酒，等会儿看我不灌醉他！”
对面的祝执阔立刻梗着脖子反驳：“谁怕谁啊！白肆渝你别等会儿哭着找妈妈！” 话音未落，就被周弈泽敲了敲碗沿：“少喝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祝执阔悻悻地闭了嘴，却在白肆渝得意的目光里，偷偷往她碗里塞了颗鱼丸。
季瑾棠看着这对冤家，忍不住笑了。她低头涮着毛肚，却感觉对面的目光灼灼。抬眼时，正撞上周弈泽的视线，他迅速移开目光，落在翻滚的火锅汤里，耳尖却悄悄红了。自从高考结束后，他看她的眼神越来越直白，不再是过去那种藏在镜片后的隐晦注视，而是像此刻这样，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同学们，来敬老师一杯！”班长举着饮料站起来，包厢里瞬间热闹起来。季瑾棠跟着起身，玻璃杯碰到周弈泽的杯子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低头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被周围的喧嚣盖过。她猜他说的是“少喝点”，因为刚才她接过白肆渝递来的啤酒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烈。有女生开始哭鼻子，男生们勾肩搭背地唱着跑调的歌。白肆渝果然灌醉了祝执阔，此刻他正趴在桌上，脸颊红得像煮熟的虾子，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嘀咕：“白肆渝……你画速写时……头发翘起来像小鸭子……”
“胡说八道什么！”白肆渝的脸比祝执阔还要红，抬脚想踹他，却被季瑾棠拉住。她蹲下身，听见祝执阔继续嘟囔：“……其实挺好看的……比弈泽那本画册里的……”
季瑾棠的心猛地一跳。她抬头看向周弈泽，发现他也蹲在旁边，手里拿着纸巾，正想帮祝执阔擦汗。听到“画册”两个字，他的动作顿了一下，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
“他说什么胡话呢！”白肆渝慌忙打断，眼神却飘向周弈泽，“瑾棠你别听他的，他喝多了！”
季瑾棠“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但她想起第八章里，白肆渝打探周弈泽时，祝执阔提到的那本画册——“画的全是……” 当时被周弈泽一脚踹断了话头，难道画册里画的是……？
“我去趟洗手间。”季瑾棠站起来，想给这对别扭的冤家留点空间。周弈泽也跟着起身：“我去结账。”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包厢，走廊里的空调冷气让季瑾棠打了个寒颤。周弈泽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带着他体温的布料裹住她，皂角的清香混着淡淡的火锅味，意外地好闻。
“谢谢。”季瑾棠小声说，手指捏着外套的袖口，那里没有“弈”字刺绣，是件普通的黑色夹克。
“刚才祝执阔说的话……”周弈泽忽然开口，声音有些低，“你别放在心上。”
“嗯？”季瑾棠装傻，“他说什么了？我没听清。”
周弈泽看着她，眼神里带着笑意，却又有些无奈：“他喝多了。”
“哦。”季瑾棠点头，心里却像被小猫爪子挠了一下。她很想追问那本画册的事，想问他是不是真的画了她三年，想问他抽屉里那本夹着棋谱的笔记本，是不是也藏着她的名字。
“其实……”周弈泽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包厢里突然爆发出的笑声打断。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走吧，进去看看他们。”周弈泽侧身让她先走，手掌虚虚地护在她背后，却没有碰到。季瑾棠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像一层柔软的屏障，将她护在里面。
回到包厢，发现祝执阔已经醒了些，正被白肆渝按在椅子上灌醒酒汤。“我没醉！”他嚷嚷着，却乖乖地张开嘴，让白肆渝喂他。季瑾棠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眼眶有些热。三年前在走廊互怼的死对头，如今会在对方喝醉时笨拙地照顾，会在美术展上假装路过却偷偷拍照，那些藏在争吵背后的温柔，终于在毕业这天，露出了端倪。
“给。”周弈泽递来一杯温牛奶，“解解酒气。”
“我没喝酒。”季瑾棠接过牛奶，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是你让白肆渝少喝点的吧？”
周弈泽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笑。灯光下，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落满了星星。季瑾棠突然想起物理课上，她错拿他的答题卡，上面干净得像打印体，最后一道附加题旁写着“解法同《围棋定式大全》第78页”。那时她对着那行字发呆，没看见他在教室后门等了十分钟，手里攥着她遗落的橡皮擦。
“周弈泽，”季瑾棠鼓起勇气，“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了？”
他端着饮料的手顿了一下，随即放下杯子，认真地看着她：“嗯。”
“从什么时候？”
“从你第一次在草稿本上画我开始。”周弈泽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其实我抽屉里那本画册，画的不全是你。”
季瑾棠愣住了。
“还画了我们的课桌，”他继续说，目光落在她惊讶的眼睛上，“画了你放在窗台上的向日葵，画了你借给我的美术铅笔，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画了分班那天，红榜前你的背影。”
季瑾棠的心脏像被泡在蜜糖里，又暖又甜。原来她的暗恋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他早已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用画笔记录下她的点点滴滴。那些她以为是巧合的偶遇，是他算好时间的“路过”；那些她以为是冰山的冷漠，是他笨拙的温柔。
“喂！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白肆渝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视，她扶着还有些晃悠的祝执阔，“我们要走了，祝执阔这个傻子说要送我回家！”
祝执阔立刻挺直腰板：“胡说！是你求我送的！”
“你再说一遍！”
看着两人又开始拌嘴，季瑾棠忍不住笑了。周弈泽站起身，帮她拿过包：“我送你回去。”
走出餐馆，夏夜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季瑾棠穿着周弈泽的外套，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味道。两人并肩走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交叠在一起。
“其实今天拍毕业照，”季瑾棠想起白天的事，忍不住说，“谢谢你帮我调整站位。”
“嗯。”周弈泽点头，“你的胳膊太僵硬了。”
“还不是因为紧张！”季瑾棠小声反驳，却在他看过来时，迅速低下头。
他忽然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季瑾棠，大学……要不要一起？”
“我们不是已经要去同一所大学了吗？”季瑾棠抬头看他，却在他眼里看到了更深的东西。
周弈泽笑了，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自然得仿佛练习过千百遍：“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季瑾棠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看着周弈泽眼里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感觉周围的蝉鸣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如鼓的心跳声。
她用力点头，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不是难过，而是喜悦，是三年暗恋终于开花结果的激动。
周弈泽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你别哭啊……我是不是太突然了？”
“不是的！”季瑾棠笑着擦眼泪，“我是高兴……”
他看着她哭花的脸，忍不住笑了，伸手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这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让她安心的味道。季瑾棠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
“周弈泽，”她闷闷地说，“我喜欢你很久了。”
“我知道。”他低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得像羽毛，“我也是。”
不远处的街角，白肆渝扶着祝执阔，看着拥抱在一起的两人，忍不住露出了笑容。祝执阔也清醒了不少，嘟囔着：“切，终于在一起了，磨磨蹭蹭的。”
“你还好意思说！”白肆渝瞪他一眼，“你刚才在包厢里说的醉话，我可都听见了！”
祝执阔的脸“唰”地一下又红了，却梗着脖子说：“我那是喝多了胡说八道！”
“是吗？”白肆渝挑眉，“那你明天早上起来，可别后悔啊。”
“我才不会后悔！”祝执阔说完，却偷偷看了白肆渝一眼，耳根红得更厉害了。
季瑾棠从周弈泽怀里抬起头，正好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周弈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摇了摇头：“他们俩，什么时候才能不吵。”
“也许……永远不会吧。”季瑾棠靠在他怀里，看着前方白肆渝和祝执阔依旧拌嘴的身影，心里充满了温暖和感激。
高三（3）班的散伙饭在喧闹中结束，同学们陆续离开，带走了三年的回忆和青春。但对季瑾棠和周弈泽来说，这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那些藏在速写本里的喜欢，那些便利贴上的加油，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都在这个夏夜，有了最圆满的答案。
周弈泽牵着季瑾棠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幅温柔的画卷。季瑾棠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抬头看看身边的少年，突然觉得，这个夏天，格外美好。
“周弈泽，”她忽然想起什么，“你那本画册，能不能借我看看？”
周弈泽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
他凑近她耳边，低声说：“里面有张画，画的是你在画室里睡觉的样子，要不要猜猜是哪张？”
季瑾棠的脸“腾”地一下红了，想起某个熬夜赶作业的夜晚，她趴在画架上睡着，醒来时发现身上多了件外套，旁边放着温热的牛奶。原来，他不仅发现了，还把她画了下来。
“周弈泽！”她嗔怪地捶了他一下，却忍不住笑了。
夜风吹过，带来栀子花的甜香，也带来了少年少女们清脆的笑声。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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