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小白的“祖传秘方”效果,堪称惊悚片现场。
午时刚过,胡汉山就感觉膝盖上那层冰凉油腻的黑膏药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发热、发烫,继而变成一种深入骨髓的、难以形容的麻痒刺痛!像有无数只蚂蚁在骨头缝里开狂欢派对,又像是通了微弱的电流,让他坐立难安,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开始轻微抽搐。
“嗷…嘶…痒!好痒!”胡汉山龇牙咧嘴,在床上扭得像条刚上岸的鱼,拼命想去挠那被厚厚膏药覆盖的膝盖,又被苏克杰冷冰冰的眼神制止——“破坏药膜,效果减半,后果自负。”
后果?胡汉山看着苏克杰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硬生生把爪子收了回来。他只能把满腔的痛苦发泄在手中的算盘上。
胡管家“贴心”地派人把几大摞账册直接搬到了胡汉山床边的小桌上。苏克杰更是“恪尽职守”,如同监工一般,搬了个小凳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胡汉山与算盘搏斗。
“啪!啪!啪啪啪!”胡汉山咬牙切齿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动作生涩得像第一次拿筷子。那麻痒刺痛一阵阵袭来,让他手指都在抖,算盘珠子拨得乱七八糟,时不时就卡住或者打滑。他嘴里念念有词,翻着账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繁体字和奇怪的记账符号,眼晕得厉害。
“错了。”苏克杰平板的声音如同审判。
“哪里错了?”胡汉山暴躁地抬头。
“第三行,‘收’字下记‘纹银五十两’,拨珠应是百位下五珠,你拨了十位。”苏克杰精准指出。
胡汉山:“……”他憋屈地重拨。
刚拨两下。
“又错。”苏克杰的声音如影随形。
“又怎么了?!”胡汉山快疯了。
“进位错误。上笔余‘存银三十两’,加本次‘收五十两’,应是八十两,你算盘上显示一百两。”
胡汉山看着算盘上自己拨出的一团乱麻,再看看账册上如同天书的记录,膝盖的麻痒和心里的烦躁交织在一起,让他恨不得把算盘砸了!
“啪嗒!”一滴汗珠顺着他额头滑落,正好砸在账册上,晕开一小片墨迹。
“污损账册,需誊抄。”苏克杰立刻补充。
胡汉山:“……”他深吸一口气,默念“我是社畜,我能忍”,继续跟算盘珠子死磕。房间里只剩下他痛苦的吸气声、算盘珠子混乱的碰撞声,以及苏克杰时不时响起的、如同丧钟般的“错了”。
就在胡汉山被算盘和膏药双重折磨得欲仙欲死时,院门口传来一阵中气十足、带着点表演性质的声音。
“大少爷!您受苦了!”唐海星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本厚厚的、封面写着《胡氏商训》的线装书。他今天换了一身更精神的靛蓝色短褂,腰板挺得笔直,脸上洋溢着一种“与家族同甘共苦”的使命感。他目光扫过床上“痛苦挣扎”的胡汉山、床边“冷酷监工”的苏克杰,以及胡汉山膝盖上那坨散发着古怪气味、还在轻微蠕动的黑膏药,眼神更加“坚定”了。
“海星?”胡汉山有气无力地打招呼,心里祈祷这位“工作狂魔”别再整什么幺蛾子。
“大少爷!”唐海星走到床边,将《胡氏商训》郑重其事地放在那摞账册最上面,声音洪亮,“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但精神更是支撑我们胡家基业的脊梁!您看!”他指着胡汉山膝盖上的膏药,“这膏药,象征着疗愈!这账册,”他又指向那堆本子,“象征着责任!而这算盘!”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胡汉山手中那个饱受蹂躏的工具,“象征着精确!三者合一,正是我胡家子弟卧薪尝胆、砥砺前行的写照啊!”
胡汉山、苏克杰:“……”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励志演讲”震得一时失语。
唐海星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就是那照亮迷途羔羊的灯塔:“大少爷!一时的挫折算得了什么?清风茶楼那点小事,不过是您人生长河中的一朵小小浪花!只要心中有信念,有家族,有……”他目光扫过苏克杰,似乎想找个词形容这个面瘫监工,“有像阿杰这样严谨认真的‘磨刀石’!您一定能拨开云雾见青天!重振我胡家声威!让列祖列宗含笑九泉!”
含笑九泉……胡汉山嘴角抽搐,他感觉自己现在离九泉也不远了。
“所以!”唐海星猛地一拍大腿,吓了胡汉山一跳,“在您养伤期间,我唐海星,自愿担任您的‘精神督导’!每日为您诵读《胡氏商训》,讲解其中蕴含的经商之道、处世之方、齐家之法!务必让您从内到外,焕然一新!”他说得斩钉截铁,仿佛在宣布一项神圣使命。
胡汉山眼前一黑。算盘、账册、苏克杰的“错了”、庞小白的“蚂蚁开趴体”膏药,现在再加上唐海星的《胡氏商训》每日诵读?!这简直是精神物理双重酷刑套餐!
“不…不用了吧海星?”胡汉山试图挣扎,“你看我这儿有阿杰帮忙看账,已经很…很充实了……”
“诶!此言差矣!”唐海星大手一挥,“术业有专攻!阿杰精于‘术’——账目计算分毫不差!而我,唐海星,精于‘道’——胡家精神传承的奥义!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才能让大少爷您真正脱胎换骨!”他不由分说,直接翻开《胡氏商训》第一页,清了清嗓子,用他那字正腔圆、抑扬顿挫的语调开始朗读:
“夫商贾之道,首重诚信!信乃立身之本,兴业之基……”
洪亮的诵读声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字字铿锵,如同魔音灌耳。胡汉山痛苦地闭上眼睛,膝盖的麻痒似乎都因为这噪音而加剧了。他手里的算盘珠子“啪”地一声又拨错了位。
“错了。”苏克杰冰冷的声音准时响起。
胡汉山:“……”
他感觉自己像一艘在狂风暴雨、暗礁险滩、诡异洋流中挣扎的破船,随时可能散架沉没。唯一的慰藉是,庞小白那罐“祖传秘方”虽然过程痛苦,但效果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到了下午申时左右,那钻心的麻痒刺痛感竟然真的开始消退,膝盖的肿胀也明显消下去不少,虽然依旧酸软无力,但至少能勉强下地了!
“看!我说什么来着!药到病除!”庞小白适时地再次出现,看到胡汉山能扶着床沿站起来,立刻拍着胸脯,一脸“我祖上李白显灵了”的自豪,“大少爷,感觉如何?是不是身轻如燕,健步如飞?”
胡汉山扶着床沿,感受着膝盖残留的酸软和那膏药残留的古怪气味,看着眼前一脸“求表扬”的庞小白、还在激情诵读“勤俭持家”的唐海星、以及拿着朱笔准备在他刚算错的那页账册上画叉的苏克杰……他扯出一个极其扭曲的笑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感觉……好极了。”好想死。
为了逃离这“精神督导”的魔音,也为了完成胡管家的任务,胡汉山决定——去账房!至少那里空间大点,唐海星总不至于追到账房去诵读吧?
在苏克杰的“护送”下,胡汉山一瘸一拐、像刚学会走路似的,艰难地挪到了位于胡宅西跨院的账房。
账房内光线尚可,但空气里弥漫着陈年纸张和墨汁的味道。几张宽大的酸枝木书案拼在一起,上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账册、票据,如同小山。两个老账房先生戴着老花镜,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速度飞快,看得胡汉山眼花缭乱。见到大少爷这副尊容进来,两人也只是抬了抬眼皮,恭敬地唤了声“大少爷”,便又埋首于他们的算盘世界了。显然,胡汉山在清风茶楼的“壮举”和祠堂一夜,已经让他在这些“专业人士”眼中彻底失去了“威严”。
胡管家早已“恭候多时”,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角落里一张相对干净的书案,上面堆着几本明显是“精选”出来的、难度适中的账册:“大少爷,您的位置在那儿。老爷吩咐了,这几本,务必今日核完。有劳了。”说完,背着手,如同幽灵般飘走了。
胡汉山认命地坐到那张硬邦邦的椅子上。苏克杰则像门神一样,抱着胳膊靠在对面的书架上,目光炯炯地盯着他……和他手边的算盘。
胡汉山深吸一口气,翻开账册第一页。这次他学乖了,不求快,但求稳。他努力回忆着苏克杰之前指点的要点,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核对,小心翼翼地拨动算盘珠子。
“啪…啪…啪…”算盘声缓慢而迟疑。
时间在枯燥的数字和冰冷的算珠间一点点流逝。胡汉山渐渐沉浸其中,膝盖的酸软似乎也麻木了。就在他勉强核完一页,准备翻页时,眼角余光瞥见账房那扇雕花窗棂外,回廊的转角处,月白色的旗袍裙角一闪而过。
是欧阳莫菲!
她似乎只是路过,脚步轻盈,并未停留。但就在她身影消失的瞬间,胡汉山感觉自己刚刚核对完的那一页账册末尾,似乎有一个墨点……不,更像是一个极小的、用指甲轻轻划过的痕迹,指向了旁边一本看起来更旧、积灰也更厚的账册。
胡汉山心头猛地一跳!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苏克杰,发现对方的目光正落在书架另一侧,似乎在研究一本古籍的装帧。他飞快地、装作不经意地伸手,将那本积灰的厚账册从一堆本子里抽了出来,压在自己正在看的账册下面。
封面写着几个褪色的字:“货栈流水·民国十六年”。
他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欧阳莫菲……这是在暗示他什么?这本旧账册里,藏着什么?
【滴!检测到宿主发现特殊物品“旧账册”!触发隐藏线索!任务“拨云见日(账房版)”升级为“拨云见日·迷雾重重”!请宿主谨慎探索!奖励:???失败惩罚:???】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堆满账册的书案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算盘珠子冰冷光滑。胡汉山的手指按在那本积灰的旧账册封面上,掌心微微出汗。苏克杰的目光终于从古籍上移开,重新落回胡汉山身上,带着一丝探究。
胡汉山赶紧低下头,假装继续拨弄算盘,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膝盖上的膏药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痒,提醒着他,这看似平静的账房之下,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