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刚敲过，白府的琉璃瓦上便积了层薄薄的霜，映着天边那轮被云絮啃得残缺的月，倒像是谁把碎银子撒在了檐角。钟丽丽披着件月白绫罗睡袍，赤足踩在暖玉铺就的地面上，指尖刚触到窗棂，就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衣料摩擦声——是青蛇哈妮克孜。
“姐姐还没睡？”哈妮克孜的声音裹着水汽，尾音却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钩子，“方才见许仙公子去了西跨院，那边可是新安置的那位‘小倩姑娘’住的地方呢。”
钟丽丽转身时，鬓边的珍珠耳坠晃了晃，在烛火里漾出圈柔媚的光。她素日里不常动怒，此刻眼尾却微微泛红，倒比寻常更添了几分艳色：“妹妹倒是消息灵通。”
“姐姐说笑了。”哈妮克孜抚着袖口绣的缠枝莲，那莲花的金线在暗处闪着狡黠的光，“只是白日里见那小倩姑娘给许公子递茶时，指甲盖儿上涂的蔻丹，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倒像是……前年姐姐在断桥边救许公子时，腕间流的那点血呢。”
这话戳得钟丽丽心口一窒。她想起三百年前在断桥，自己为救许仙被法海的金钵所伤，血滴在青石板上，也是这般刺目的红。如今许仙身边竟多了个刻意模仿她的女子，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安排？
正思忖间，院外忽然飘来缕极奇的香，甜得发腻，混着点冷梅的清苦，倒像是勾魂的药。钟丽丽眸光一凛，腕间已悄然凝出层薄冰——这是骊山老母座下那位“柯淳仙子”惯用的迷魂香，当年她为争许仙，在端午宴上用这香迷得许仙险些说出白素贞的真身，今日竟又敢来作祟。
“姐姐，你闻这香……”哈妮克孜话音未落，西跨院方向突然传来声女子的轻吟，柔得像根羽毛搔在心尖上。钟丽丽足尖一点，人已掠至院墙边，只见西跨院的窗纸上，映着两个交叠的人影，其中一个穿青衫，分明是许仙的身形，另一个披着件水红披风，想必就是那小倩。
“呵，才来三日，就敢登堂入室了。”哈妮克孜的声音淬了冰，指尖的青鳞隐隐浮现，“姐姐，要不要我去……”
“不必。”钟丽丽按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去，带着种安抚的力量，“你瞧那窗纸上的影子，小倩的手始终按在许公子的腕间，指节是蜷着的——那是被人下了软骨散的模样。”
话音刚落，西跨院的门“吱呀”开了道缝，一道纤细的身影踉跄着跑出来，正是小倩。她发髻散乱，水红披风上沾着草屑，见了院墙外的钟丽丽，突然“噗通”跪下，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白姑娘救我！是柯淳仙子逼我的，她说若我不按她说的做，就把我魂飞魄散……”
钟丽丽还没开口，就见小倩的裙摆下掉出个香囊，绣着对鸳鸯，针脚却歪歪扭扭，倒像是初学女红的人所为。她忽然想起昨日许仙整理书箱时，掉出的那方绣了半朵莲的帕子，针脚竟与这香囊如出一辙。
“许公子呢？”钟丽丽问。
“许公子……他被柯淳仙子用符咒定住了，还说要让他亲眼看着……看着我失了清白，好让姐姐彻底厌弃他……”小倩说到这里，突然哭出声来，眼泪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埃，“其实我本是扬州瘦马，三年前被柯淳所救，她让我认她为主，说只要毁了姐姐与许公子，就给我重塑仙骨……”
哈妮克孜冷笑一声：“你倒是会编故事。”
“是真的！”小倩急得去扯钟丽丽的袍角，露出的皓腕上竟有圈淡青色的印记，“这是柯淳仙子给我下的锁魂咒，若我不听话，她动动念头，我就会……”
话没说完，西跨院突然传出声闷响，接着是许仙含混的呼喊：“丽丽！”
钟丽丽心头一紧，推门而入时，正撞见柯淳站在屋中，手里捏着张黄符，符咒上的朱砂正往许仙眉心渗。许仙瘫在椅上，面色潮红，额上全是汗，见了钟丽丽，急得眼眶都红了：“丽丽，她……她给我灌了东西……”
柯淳转过身，一身紫裙在烛火里泛着妖异的光，嘴角勾起抹恶毒的笑：“白素贞，你以为护住他一时，护得住一世？当年法海没能拆散你们，今日我便让他身败名裂，看你还如何做你的贤妻！”
“你这是何苦。”钟丽丽的声音平静下来，周身却涌起层淡淡的白雾，雾中隐有蛇影盘旋，“三百年前你求而不得，三百年后还要作践自己吗？”
“求而不得？”柯淳像是被刺痛了，符咒猛地拍向许仙，“若不是你，许仙本该是我的！当年在金山寺，若不是你水淹寺庙，他怎会对我心生芥蒂？如今我重生归来，就是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
她话音刚落，哈妮克孜已从门外掠进来，指尖弹出三道青芒，直取柯淳后心。柯淳早有防备，侧身避开时，黄符脱手飞出，却被钟丽丽衣袖一卷，化作漫天纸灰。纸灰落在许仙脸上，他忽然打了个寒颤，眼神清明了些：“丽丽，她……她还说，小倩是……是法海安排的棋子……”
这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柯淳脸色骤变：“你胡说！”
“我没胡说。”许仙喘着气，声音虽弱却很清晰，“方才你定住我时，我听见你跟小倩说，法海答应你，只要拿到我与蛇妖私通的证据，就助你修成正果……”
柯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转身就要逃，却被钟丽丽甩出的白绫缠住了脚踝。白绫上的鳞片在暗处闪着寒光，那是千年修为凝聚的灵力，她轻声道：“柯淳，你可知‘偷情’二字，最伤的从不是被背叛的人，是机关算尽的自己。”
柯淳被白绫捆住，挣扎间紫裙撕裂，露出的背上竟有个淡红色的印记，像朵将开未开的莲花——那是当年她为求法海指点，自愿种下的“灭情咒”。
“原来如此。”钟丽丽轻叹，“你不是爱许仙，是爱‘得到’的滋味。”
此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许仙汗湿的衣襟上，也落在小倩垂着的脸上。小倩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丝复杂的光，低声道：“白姑娘，其实……我是你当年救过的那只白狐所化，柯淳抓了我的幼崽，我才不得不从……”
钟丽丽看着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在昆仑山下，自己曾救过只被猎人追杀的白狐，那时它腿上受了伤，眼神却极倔强。她抬手解了小倩腕上的锁魂咒，淡声道：“去吧，你的幼崽在东厢房，哈妮克孜已经去救了。”
小倩愣了愣，磕了个响头，化作道白影消失在晨光里。
屋中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钟丽丽与许仙相对而立。许仙望着她，眼神里满是愧疚：“丽丽，我……”
“别说了。”钟丽丽伸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的温度驱散了他残留的燥热，“我信你。”
她的指尖滑过他的眉骨，落在他的唇上，像羽毛拂过湖面，漾起圈温柔的涟漪。哈妮克孜站在门外，看着晨光里相拥的两人，嘴角勾起抹浅笑，转身时，青裙扫过门槛，带起的风里，藏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
檐角的霜在阳光下渐渐融化，顺着瓦当滴下来，像谁在悄悄落泪。而白府深处，那间紧闭的佛堂里，法海正对着尊玉佛喃喃自语，佛前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香，香灰簌簌落下，堆成个诡异的形状，像条盘着的蛇。
这一章的风波刚平，法海的阴谋却才初露端倪，柯淳的执念、小倩的秘密，还有哈妮克孜藏在笑容里的心事，都藏着太多未解的谜团。后续钟丽丽与许仙能否安然渡过难关？新来的“白月光”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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