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关上的瞬间,那股几乎要凝结成冰的怨毒阴寒才稍稍减弱,但马嘉祺魂影的波动依旧剧烈,那血色的暗红并未完全褪去,只是从狂暴的火焰变成了地底深处压抑燃烧的暗火。他漂浮在紧闭的铁门前,一动不动,无声的恨意几乎要穿透那厚重的门板。
严浩翔沉默地站在昏暗的楼道里,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王强那急于撇清关系的暴躁,孙奶奶破碎的呓语“推”,马嘉祺灵魂面对开信刀时的恐惧和此刻的怨毒,还有法医报告上那块规则得可疑的陈旧淤青…这些碎片在他脑海中激烈地碰撞、旋转,试图拼凑出一个被“台风意外”完美掩埋的真相。
淤青…开信刀…肘击或顶撞…王强那粗壮有力的手臂…“推”…
一个念头,带着刺骨的寒意,骤然清晰。
他需要验证。需要让那个隐藏的动作,在特定的刺激下,本能地重现。
严浩翔看了一眼身旁那燃烧着无声愤怒的魂影,低声道:“帮我个忙。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别冲动。” 马嘉祺的魂影似乎凝固了一下,那双燃烧着暗火的眼睛转向严浩翔,里面翻涌着不解和依旧浓烈的恨意。
严浩翔没有解释,他转身,没有下楼,反而沿着楼梯向上走去。目标明确:通往楼顶天台的铁门。老式居民楼的天台入口通常都在这最高一层楼梯的尽头。
通往天台的铁门果然虚掩着,一把锈迹斑斑的老式挂锁只是象征性地挂在锁扣上,并未锁死。严浩翔推开门,夹杂着雨丝和城市尘埃味道的狂风立刻灌了进来。楼顶平台空旷而杂乱,水泥地上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最显眼的,就是角落那个用废旧木板、铁皮和铁丝网歪歪扭扭搭建起来的鸽棚,旁边还堆着不少建筑废料、破旧家具和几个脏污的塑料桶。鸽棚顶部的几块石棉瓦在狂风中发出危险的“哐当”声。这里,就是王强违规搭建的据点。
严浩翔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鸽棚的结构和周围的环境。几根支撑用的木棍插在边缘的水泥缝隙里,看起来摇摇欲坠。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鸽棚边缘,一处明显是新近修补过的地方——几块砖头被草草垒起,上面压着一块沉重的预制水泥板,水泥板的一角,还残留着一些深褐色的、疑似干涸血迹的斑点。这位置,正对着楼下马嘉祺出事的地点!
台风天…松动或故意制造坠物…严浩翔的呼吸微微凝滞。
他迅速退回到楼梯间,轻轻关上天台铁门,仿佛从未上去过。然后,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再次走向402室。这一次,他的脚步显得有些急促和慌乱。
“砰砰砰!”敲门声比刚才急促得多。
“谁?!又他妈是谁?!”王强暴躁的吼声和沉重的脚步声再次从门内传来。门被猛地拉开,他脸上写满了被打扰的不耐烦和戾气,看到又是严浩翔,眉头几乎拧成了疙瘩:“你他妈有完没完?!”
“王先生!不好了!”严浩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语速很快,“我刚下楼,看到楼顶天台好像有东西要掉下来!就是您鸽棚那边!好像那几块压着的板子松了!这风太大了,砸下去不得了!”
“什么?!”王强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惊疑、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他下意识地探头朝楼梯上方通往天台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闪烁。
就在他分神的这一刹那!
严浩翔动了。他脚下似乎被楼梯上翘起的地毯边缘(或者仅仅是一块不起眼的凸起)猛地“绊”了一下!身体完全失去平衡,带着惊呼声,直直地朝着堵在门口的王强怀里“摔”了过去!这个摔倒的角度和方向,他经过了精心的计算——目标正是王强的左胸肋下区域!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王强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鸽棚松动”和严浩翔突然的摔倒牵扯。面对一个成年男人带着冲力撞向自己,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长期好勇斗狠形成的身体本能瞬间接管了行动!
“操!”他口中怒骂一声,粗壮的左臂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曲起!坚硬如铁的肘关节,带着一股凶悍的力道,狠狠地、精准无比地向上向外顶出!动作迅猛而熟练,目标直指严浩翔身体左侧肋下的空档!
“呃!”一声闷哼。
严浩翔并非真的被撞实。在对方肘击发力的瞬间,他早已绷紧核心肌肉,右臂巧妙地格挡卸力,同时身体借势向后急退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楼梯栏杆上,发出一声闷响。这一下撞得不轻,五脏六腑都震了一下,但更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王强那个本能的、毫无掩饰的顶肘动作!
角度!位置!发力方式!
与法医报告上描述的、马嘉祺左肋下那块规则的、类圆形的陈旧性淤青位置——分毫不差!
冰冷的战栗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严浩翔靠在栏杆上,急促地喘息着,不是因为撞击的疼痛,而是因为真相撕裂伪装带来的震撼。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死死盯住王强那只刚刚完成攻击动作、还微微悬在半空的手臂。
王强也僵住了。他脸上的暴怒瞬间被惊愕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取代。他猛地收回手臂,看着严浩翔,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肘部,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那个动作暴露了什么。那眼神里充满了惊疑不定和被看穿秘密的恼羞成怒。
“你他妈…故意的?!”王强的声音因为惊怒而变调,脸色涨红,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严浩翔扶着栏杆站直身体,胸口的闷痛还未散去,但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洞穿一切的冰冷。他没有回答王强的问题,只是抬起手,用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左肋下方,那个刚刚被王强肘尖瞄准的位置。他的目光,穿透了王强色厉内荏的愤怒,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了对方竭力掩饰的惊惶。
“这个位置,”严浩翔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楼梯间的风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地上,“马嘉祺的肋骨上,也有一块。形状很规则。死前几天留下的。”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强瞬间变得煞白的脸,“孙奶奶说,有人‘推’他。台风天之前,你们吵过架,对吧?为了楼顶的鸽棚?还是…为了他阻止你骚扰孙奶奶?”
“放你妈的屁!”王强像被踩了尾巴的野兽,猛地咆哮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跳,“老子没碰过他!那淤青关老子屁事!老太婆疯疯癫癫的话你也信?!意外!就是意外!警察都说了是意外!” 他吼得声嘶力竭,仿佛声音越大就越能掩盖内心的恐慌,但那双凶狠的眼睛深处,却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一丝被彻底戳穿的惊惧。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脊背撞在自家的门框上。
就在这时,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阴寒之气骤然爆发!整个楼梯间的温度仿佛瞬间跌至冰点。废弃的宣传单页疯狂地打着旋儿飞起,墙角的灰尘被无形的力量卷动。马嘉祺的魂影在王强吼出“意外”二字的瞬间,骤然膨胀、扭曲!那淡薄的轮廓边缘,血色的暗红如同泼墨般急速蔓延、加深,几乎要凝成实质!一股滔天的怨念、悲愤和不甘,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冰冷刺骨的绝望,狠狠冲击着严浩翔的意识!那魂影猛地扑向王强,尽管无形的躯体直接穿过了对方,但那股凝聚了所有死亡痛苦的恨意,如同最锋利的冰刃,刺得王强猛地一个激灵,汗毛倒竖,脸上血色尽褪,惊恐地环顾四周。
“你…你搞什么鬼?!”王强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色厉内荏。
严浩翔无视了他的咆哮。他最后深深地看了王强一眼,那眼神冰冷而笃定,仿佛在看一个已经戴上镣铐的囚徒。“是不是意外,警方会重新判断。”他留下这句话,不再理会身后王强歇斯底里的叫骂和威胁,转身,一步一步,稳稳地走下楼梯。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水泥台阶上,也踩在刚刚被撕开的、血淋淋的真相之上。
身后,是王强无能狂怒的咆哮和重重摔上门发出的巨响。
身前,是那个燃烧着血色、因仇恨和激动而剧烈波动的魂影。它不再无声地跟随,而是剧烈地颤动着,盘旋在严浩翔身边,那股冰冷的怨念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尖啸。严浩翔能感觉到无数混乱的、饱含痛苦和愤怒的意念碎片试图涌入他的脑海——是争执时王强狰狞的脸,是黄铜开信刀冰冷的触感,是肋间被狠狠顶撞的剧痛,是台风夜呼啸的风声,是头顶预制板砸落瞬间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