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案件的进展如同投入静水的巨石,在平静的社区和警局内部都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技术队在顶楼王强违规搭建的鸽棚边缘进行了地毯式勘察。那几块新垒起的砖头被小心移除,下方松动的沙土被筛检,提取到了不属于近期台风雨水的、少量已经干涸板结的深褐色斑块,经初步检测为人血残留,与马嘉祺的DNA比对正在进行中。最关键的是,在那块作为“坠落物”的水泥预制板的侧面底部,发现了新鲜的、非自然风化形成的撬动磨损痕迹!痕迹的形态和角度,与在王强家搜出的几根撬棍中的一根尖端磨损特征高度吻合!同时,在王强家搜出的那几件金属工艺品,包括那把黄铜开信刀,都已被封存,等待进行更细致的微量物证检验,特别是与马嘉祺衣物纤维或孙奶奶家那把开信刀的交叉污染可能。
王强被警方正式传唤。面对骤然升级的调查压力和新发现的撬痕、血迹等物证,他最初的暴躁和强硬在经验丰富的审讯警员面前迅速瓦解。虽然仍未完全承认谋杀,但他对台风前与马嘉祺的冲突供认不讳。他承认自己当时被马嘉祺阻拦并指责骚扰孙奶奶、强占公共区域(想扩大鸽棚)时怒火攻心,确实用左肘狠狠顶撞了马嘉祺的肋部(他狡辩说是“推搡”中的本能反应,否认使用开信刀),造成了那次淤青。他也承认台风来临前,自己“担心”鸽棚被风吹坏砸到人(这个理由极其牵强),曾“加固”过棚顶边缘,动过那块水泥板。但对是否故意松动制造坠落,他矢口否认,只说是“加固”没做好。然而,撬痕的指向性证据和动机链的完整,已足够将他锁定为重大嫌疑人,刑拘手续正在办理。
尘埃,正在落向它应有的位置。
结案报告的最后一行字在电脑屏幕上敲下——“结案”。严浩翔靠在办公室的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城市的霓虹次第亮起。连续几日的奔波、灵魂力量的消耗以及与王强对峙时的精神高度紧绷,让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冰冷的微风拂过他的颈侧。办公室的窗帘无风自动。
严浩翔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结束了。他跑不了。”
没有回应。那股寒意却并未离开,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小心翼翼的靠近感,在他身侧徘徊。
严浩翔疑惑地转过头。
马嘉祺的魂影就站在他办公桌旁。几天过去,他的身影似乎比之前清晰了一些,不再是那种濒临溃散的稀薄,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带着微光的质感。年轻的脸庞上,那些被痛苦和怨毒扭曲的线条已经彻底舒展平和,显露出原本清俊的轮廓。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带着属于逝者的空寂底色。
然而此刻,那空寂之中,却清晰地映着严浩翔的身影。专注地,近乎贪婪地凝视着。
严浩翔微微一怔。这种凝视…似乎有些不同。不再是单纯的感激,也不是对真相的执着,而是带着一种…让严浩翔感到陌生的温度。
马嘉祺的魂影微微动了一下。他缓缓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指向严浩翔刚刚打印出来放在桌角的结案报告。指尖,轻轻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在了报告末尾那个冰冷的词语上——
“结案”。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坚定地摇了摇头。
空洞的眼眸抬起,再次望向严浩翔。这一次,那目光深处,有什么东西彻底破土而出。不再是悲戚,不再是愤怒,不再是感激。那是一种纯粹而柔软的专注,带着跨越生死鸿沟的、毫无保留的倾注,如同冬夜尽头悄然绽放的第一朵花苞,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和微光。
他抬起的手并未放下,反而向着严浩翔的方向,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出了一点。指尖萦绕的微光,如同星辰的碎屑,在昏暗的办公室里轻轻闪烁。
严浩翔的心跳,在那一刻,骤然失序。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混杂着冰冷的灵异感和某种陌生的灼热,猛地攫住了他。
结案?不。马嘉祺无声的举动在清晰地宣告:他与严浩翔之间,那被死亡意外开启的篇章,似乎才刚刚写下第一个温存的、带着微光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