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为了记录非遗音乐在现代化冲击下的生存困境,探讨传统文化如何在商业化中焕发新生。
团队开着堆满设备的越野车出发去了云南傈僳族村寨。
得知我们此行的目的,寨老指着旁边的山跟我们说:“清晨上山应该能碰到我们想要的。”
于是休整一夜过后。
清晨五点,当寨子还沉浸在墨蓝色的夜色里,我们就踩着结霜的石阶向山上进发。
有一抹蓝色在苍翠的山林间格外醒目——是张子墨今天穿的那件冲锋衣。
冲锋衣的立领蹭过下颌,领口处露出一截冷白色的脖颈,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滚动,莫名让我想到“性感”这个词。
怪不得网上都说,冲锋衣是男人最好的医美。看得我一时失了神。
寨老说的没错,这确实有我们想要的。
我们遇到了九十三岁的阿打扎扒。
他正盘腿坐在石头上,树皮似的手指抚过琴颈上斑驳的刻痕——那里记着《逃婚调》全部的七十二个转音。
张子墨阿普(傈僳语:爷爷),能请您给唱一段吗,我们想跟您学学这老调子。
张子墨微微弓着背,目光诚恳地望着阿打扎扒说道。
老人浑浊的眼睛在我们这伙人之间游移,最后对刚才说话的张子墨和握着录音杆的我投来了意味深长的一瞥。
“现在的年轻人都嫌这个调子丧气。”他用傈僳语嘟囔着,手指却已经搭上琴弦。
“我没有料到你这样的痛苦,
我没有梦想到你这样的伤心......”
老人每唱完一段,就会用布满老茧的指尖在琴颈上轻轻一点,示意下一个转音的位置。山风拂过,带着松脂香气的空气里,古老的情歌与新落的松针一起,轻轻飘落在我们的录音设备上。
张子墨静立一旁,修长的手指随着曲调的起伏在腿侧轻轻点动。
大抵是感受到了我们的真诚,老人混浊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就像此刻刚跃出山脊的太阳。
斑驳的琴颈被照成一条金光大道,渐渐勾勒出一幅令人心惊的传承图谱——能唱全本《生产调》的还剩五人,《祭祀歌》仅存两人,而最古老的《刀耕火种谣》,随着去年百岁歌手的离世已成绝响。
那七十二个转音如同七十二道山峦,起承转合间,带着令人战栗的原始力量,致使旁边的我握着录音杆的手剧烈发抖——以往写行业分析时引以为傲的“客观冷静”,在这些原始歌谣面前算是碎得彻底。
之后我们与阿打扎扒作别。
转过一道山弯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清亮的歌声,那声音穿透薄雾,仿佛在为我们指引方向。
我们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去寻找歌声的来源——在这片土地上,还有太多失落的音符等着我们去寻找,去珍藏。
不知不觉暮色四合,寨老派来的小阿弟跑来,手里举着根燃烧的松明子。
“阿爷喊你们去跳舞哩!”他咧着嘴笑,露出一排贝壳般的白牙,“火塘都架起来喽!”
我们循着欢快的芦笙声往寨子中央走去。
远远就看见冲天而起的火光,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橘红色。十几根碗口粗的松木搭成锥形篝火,火星子噼里啪啦地往夜空里窜,像是要跟星星打招呼。
寨老站在火堆旁,他手里端着个竹筒酒:“远道来的贵客,来尝尝我们这的酒。”
张子墨牵着我连忙上前,双手捧过竹筒,仰头饮了一大口。酒液顺着他下巴滑落,在火光中像是一滴琥珀。
张子墨好酒!
他眼睛亮晶晶的,转头对我眨眨眼,高兴的像个孩子。
突然,鼓点炸响。姑娘们穿着七彩的百褶裙,像一群绚丽的蝴蝶般飞进场地。银饰在火光中叮当作响,晃得人眼花。
有个扎着红头绳的姑娘一把拉住我的手:“阿姐来跳舞嘛!”我被拽进欢腾的人群,余光瞥见张子墨又被几个小伙子围着灌酒。
他的冲锋衣不知何时脱了,只穿着件白衬衫,在火光中格外醒目。有个瞬间,我们的目光穿过舞动的人群相遇,他举着竹筒朝我示意,嘴角挂着罕见的、肆意的笑。
火堆爆出个特别亮的火星时,老艺人阿打扎扒抱着其奔琴出现了。
他盘腿坐在火堆旁,苍老的歌声一出来,喧闹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古老的《火塘调》在夜色中流淌,火光在他皱纹里跳跃,像是给每道岁月的沟壑都镀了层金边。
张子墨不知何时站到了我身后,带着淡淡的酒气。
张子墨录下来了吗?
我拍拍口袋里的录音笔并冲他扬起下巴。
时雨连火星炸开的“噼啪”声都录得一清二楚,要不要听听你刚才被灌酒时的哀嚎啊?
张子墨低笑一声,突然伸手扣住我的腰往怀里一带。
张子墨这么能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