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骨支离

京城深冬的寒风如刀，将瑞安王府的铜铃刮得叮咚作响。苏明渊蜷缩在情报司的案几前，手指冻得发紫，却仍执着地在密信上标注符号。烛火在风的撕扯下明明灭灭，映得他眼下的青黑如同泼墨，苍白的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案头的药碗早已凉透，蒸腾的热气早已消散，只留下碗沿褐色的药垢。

自从潜入宁王府那次箭伤后，他的身体便如风中残烛。每日寅时未到，他便强撑着从咳血的噩梦中惊醒，摸索着披上外衣，又投入到情报的梳理中。暗桩们送来的密报像雪片般堆积在案头，茶楼说书人的暗语、赌坊骰子的点数、宫女袖口的刺绣花样，每一条信息都需要他抽丝剥茧，转化成有用的情报。

这日午后，他正在破译一封来自皇宫的密信。信纸上看似普通的宫词，实则暗藏宁王党羽在朝中的布局。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慌忙用手帕捂住嘴，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素白的布料。等咳嗽稍缓，他看着手帕上的血迹，只是淡淡一笑，将手帕塞进袖中，又继续低头工作。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将整个王府染成一片素白。萧砚推开情报司的门时，正看见苏明渊趴在案几上，手指还攥着未写完的密报。"又咳血了？"王爷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与担忧。苏明渊费力地撑起身子，苍白的脸上挤出一抹微笑："不妨事，只是受了些寒。"

萧砚看着他单薄的身子在宽大的衣袍里晃荡，心下一阵刺痛。桌上凌乱地摆放着各种情报工具：特制的密写药水、刻着暗纹的印章、用来传递消息的空心棋子。角落里的药炉早已熄灭，药渣溢出锅沿，显示着主人早已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

"本王命太医给你开了补药，明日便送过来。"萧砚将披风披在他肩上，却触到他嶙峋的肩胛骨，"你这样不要命地工作，是想让本王的情报网就此崩塌？"苏明渊望着案头堆积如山的密报，轻声道："王爷，宁王的势力盘根错节，每耽误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我这点病，算不得什么。"

入夜后，整个王府陷入沉睡，唯有情报司的灯火依旧亮着。苏明渊裹紧披风，就着温热的茶水继续工作。咳嗽还是会不时袭来，每一次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但他只是稍作停顿，用帕子擦掉嘴角的血迹，便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有时实在困倦，他就趴在案几上小憩片刻。梦中，他又回到了白鹿书院，夫子正在讲台上授课，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可美梦总是短暂的，一旦惊醒，映入眼帘的便是冰冷的密报和摇曳的烛火。他会自嘲地笑笑，揉揉发涩的眼睛，继续与这些关乎生死的信息搏斗。

这日，他在整理西域商人的情报时，突然眼前一黑，险些栽倒。扶住桌沿缓了好一阵，才勉强稳住身形。看着铜镜中自己愈发消瘦的面容，两颊凹陷，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他伸手摸出怀中的半块玉佩。玉佩贴着心口，带着体温，那是他对家族最后的念想，也是支撑他继续下去的动力。

深夜，萧砚悄悄来到情报司。他站在门口，看着苏明渊伏案工作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曾经温润如玉的书生，为了复仇，将自己熬成了这副模样。他轻轻放下一碗参汤，又悄然离去，生怕打扰到对方。

苏明渊发现参汤时，汤面还浮着热气。他端起碗，小口抿着，暖意从胃里蔓延到全身。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他握紧了手中的笔。只要仇还未报，只要宁王还未伏法，哪怕病骨支离，哪怕油尽灯枯，他也绝不会停下手中的工作。因为在他心中，复仇早已不仅仅是个人的恩怨，更是一场必须胜利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