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血染百叠衣

刑场的沙土里混着碎骨渣。

齐鸾被锁在囚车里，手腕上的铁铐磨破了皮，渗出的血珠顺着指尖滴在裙摆上。她数着那些血滴，一直数到二十三——正好是她与陈昀在冷宫相会的次数。

"午时三刻到——"

监刑官的声音惊飞了枯树上的乌鸦。齐鸾抬头，看见陈昀被押上高台。他竟穿着那件百叠衣！素白的法衣在正午阳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层层叠叠的衣褶如凝固的浪涛。若不是双手被反绑，他简直像是要去主持祭典的庙祝。

"罪人陈昀，亵渎神明，蛊惑贵妃......"

齐鸾捂住耳朵。那些罪名每一个字都是谎言，却也是陈昀用命换来的保护伞。她透过指缝看他，发现他正望向自己，嘴角噙着抹极淡的笑。

刽子手举起鬼头刀时，阳光在刀刃上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光斑。齐鸾突然想起那个私奔的夜晚，月光也是这样照在陈昀的眉骨上，而他笑着说"我会水"。

"陈昀——"

尖叫冲出喉咙的刹那，鬼头刀落下。鲜血喷溅在百叠衣上，银线立刻将液体吸收，在布料表面形成诡异的暗红色纹路。齐鸾瞪大眼睛——那些纹路竟渐渐组成了一幅星图！

"第二刀！"

刽子手换了把小刀，开始执行凌迟。齐鸾的指甲抠进囚车木栏，折断的甲片扎进皮肉也浑然不觉。她的视线死死钉在陈昀脸上，看着他咬紧牙关，看着他额头暴起青筋，看着他始终没发出一声哀嚎。

血越流越多。百叠衣的银线吸饱了鲜血，开始在阳光下折射出妖异的光芒。围观的百姓中有人惊呼"显灵了"，纷纷跪地叩拜。监刑官气得脸色铁青，命令加快行刑速度。

第七刀时，陈昀终于望向齐鸾。那眼神她懂——不是神明的垂怜，而是凡人的诀别。他蠕动嘴唇，无声地说了一个词。齐鸾辨认出那是"沧浪"，他们未能抵达的彼岸。

"第十二刀！"

刽子手的声音开始发颤。陈昀的胸口已能看到白骨，但百叠衣依然洁白如雪，只有浸透的血色银线在诉说这场酷刑的惨烈。齐鸾突然开始用头撞囚车栏杆，撞得额角鲜血直流。守卫不得不按住她，往她嘴里塞了块麻核。

当最后一刀剜出心脏时，奇迹发生了。百叠衣上的星图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将陈昀的尸体笼罩在血色光晕中。监刑官吓得跌坐在地，刽子手扔下刀就跑。百姓们哭喊着"真君显灵"，潮水般涌向刑台。

齐鸾吐出麻核，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她看见陈昀的心脏被挑在刀尖上，还在微弱地跳动；看见百叠衣无风自动，像要带着主人的魂魄飞升；看见那颗心脏最后抽搐了两下，静止成一块暗红的肉块。

"验明正身——"

监刑官强作镇定地宣布。有人端来铜盆，将心脏放进清水。齐鸾想起江南的古老传说：含冤而死者的心脏入水不沉。她死死盯着水面，直到那颗心缓缓沉入盆底。

"呵......"

她突然笑了。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变成癫狂的尖叫。守卫们面面相觑，有人小声说"贵妃疯了"。齐鸾却只是笑，笑得眼泪混着额头的血往下流，笑得囚车都在震颤。

他们不懂。那颗心沉下去才是对的——陈昀不是冤死，是求仁得仁。他用最惨烈的死法，换她一条生路。

守卫拖她离开时，齐鸾挣开束缚，扑向那盆血水。在众人反应过来前，她已经喝下了一大口。铁锈味充满口腔的刹那，她恍惚看见陈昀站在血泊中，朝她伸出手。

"沧浪岛......"她喃喃道，任凭守卫将她拖上马车。

车帘放下的瞬间，齐鸾从袖中抖落一颗珊瑚珠——私奔那夜陈昀给她的。珠子滚到刑台边缘，停在百叠衣的一角。阳光透过车帘缝隙，在她手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极了血衣上的星图。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齐鸾开始一根根拔自己的头发。每拔一根，就轻声念一句"陈昀"。当马车穿过第三道宫门时，她已经拔下了二十三根青丝，正好是他们在冷宫相会的次数。

守卫送她回冷宫时，春桃吓得打翻了药碗。齐鸾却只是坐在铜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微笑。镜中人鬓发散乱，额角结着血痂，眼中却闪着诡异的光。

"娘娘......"春桃颤抖着递上梳子。

齐鸾接过梳子，却用它撬开了镜后的暗格。那里藏着她私奔前准备的毒药，现在用不上了。她将毒药倒入香炉，看着青烟升起，在空气中勾勒出模糊的人形。

"你看，"她对着烟气说，"我说过会等你。"

春桃惊恐地发现，贵妃开始用指甲在墙上刻星图。那图案与刑台上血染百叠衣显现的一模一样。刻完最后一笔，齐鸾突然转身，从枕下摸出那管紫竹箫。

《鹤冲霄》的曲调在冷宫回荡时，守卫们交换着眼色。没人注意到箫管上的刻痕又多了一行：

"魂兮归来，与君同舟。"

当夜三更，齐鸾拆了所有衣衫的线头，编成一条细绳。她将二十三根头发编进去，挂在窗棂上。夜风吹过，发绳轻轻摇摆，像谁在无声地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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