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的公寓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沉睡的城市星海。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也圈出了一方只属于两人的、带着尘埃落定般寂静的空间。刚才在街上的平静被一种更私密、更紧绷的空气取代。
黎簇甩掉鞋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背对着吴邪,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的岛台。他打开冰箱,拿出冰水,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剧烈地滚动,试图压下心头那股莫名的燥热和…羞赧。刚才在清吧的疯狂和宣言仿佛耗尽了所有勇气,此刻只剩下面对“家”这个具象空间时的无所适从。
吴邪站在玄关,没有立刻跟进去。他打量着这个空间。冷硬的现代线条,昂贵的家具,却没什么生活气息,像一间精心设计的样板房,唯独角落里散落的几件外套和游戏手柄泄露了一丝主人的痕迹。和他那个堆满旧书、花草、带着烟火气的吴山居截然不同。这里,是黎簇的堡垒。
他脱下外套,挂在衣帽架上,动作自然得像回了自己家。他走向岛台,脚步很轻。黎簇背对着他,握着水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肩胛骨的线条在薄薄的T恤下绷紧,像一只随时准备炸毛或逃跑的猫。
吴邪没有出声,只是走到他身后,很近,近到能闻到他发梢残留的清吧里的烟味和自己身上威士忌的气息。他没有像刚才在街上那样直接拥抱,只是伸出手,带着一种试探性的、无比珍重的力道,轻轻覆在了黎簇紧握着水杯的手背上。
黎簇的身体猛地一僵,却没有甩开。冰凉的杯壁和他掌心滚烫的温度形成鲜明的对比。
“别喝太多冰的,”吴邪的声音低沉沙哑,就在黎簇耳边响起,气息拂过他的耳廓,“你胃不好。”
这句话,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在黎簇紧绷的神经上。不是命令,不是扮演出来的关切,就是一句带着吴邪式老妈子属性的、再自然不过的提醒。黎簇紧绷的肩膀,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极其缓慢地…垮塌了一点点。
他松开了紧握水杯的手,任由那点冰凉离开。吴邪的手顺势滑下,包裹住他刚刚握着杯子的、还有些微凉的手指,轻轻揉捏着,用自己的体温去暖。
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激烈的亲吻都更具冲击力。黎簇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攥住了,酸胀得发疼。他猛地转过身,动作有些大,撞进了吴邪怀里。
这一次,不再是掠夺般的强吻。黎簇仰起头,通红的眼眶里还带着未散的湿意和浓重的疲惫,眼神却像迷失的幼兽终于找到了归途,直直地望进吴邪眼底。他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碰了碰吴邪同样泛红的眼角,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泪痕。
“吴邪…”黎簇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近乎脆弱的确认,“你他妈…真的…不走了?”
吴邪的心被这眼神和问话狠狠撞了一下。他不再犹豫,张开双臂,将这个终于肯露出脆弱内里的青年彻底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填补这些年所有的空缺。
“不走了。”吴邪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不容置疑的承诺,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在黎簇的心上,“死皮赖脸,赶都赶不走。黎簇,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他将脸深深埋进黎簇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属于他的气息,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近乎虔诚的卑微:“只要…只要你还肯要我这一团糟…”
黎簇的身体在他怀里彻底软了下来,仿佛抽掉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他闭上眼,手臂用力地环抱住吴邪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肩窝,更深地汲取着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和坚实。他不再说话,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抱着,像溺水者抱紧唯一的浮木。所有的尖锐、所有的冰冷、所有的怨恨,都在这个拥抱里融化、流淌,最终汇成一片无声的、滚烫的依恋。
吴邪感受着怀中身体的放松和依赖,心中那块悬了多年、沉甸甸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他收紧了手臂,下巴轻轻蹭着黎簇柔软的发顶,无声地传递着安慰和守护。窗外的城市灯火无声流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温柔地停滞。
不知过了多久,黎簇埋在吴邪肩窝的头微微动了动,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浓重的睡意和一种卸下所有防备后的柔软:“…困了。”
吴邪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轻轻拍抚着黎簇的后背,像哄一个终于哭累了的孩子:“嗯,去睡。”
他半抱着、半引导着脚步有些虚浮的黎簇,走向卧室。黎簇没有抗拒,任由吴邪将他安置在宽大柔软的床上。吴邪拉过被子,仔细地替他盖好。黎簇的眼睛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手却下意识地抓住了吴邪正要抽离的衣袖。
吴邪的动作顿住。他看着黎簇紧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指,那力道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依赖。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和心疼。他顺势在床边坐下,没有抽回手,只是用另一只手,极轻极轻地拂开黎簇额前微乱的碎发。
“睡吧,”吴邪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催眠般的魔力,“我在这儿。不走。”
黎簇抓着他衣袖的手指,这才一点点、极其缓慢地松开了力道。他像是终于确认了某种安全,彻底放松下来,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安稳。只是即使在睡梦中,他的身体也微微侧向吴邪的方向,带着一种本能的靠近。
吴邪没有离开。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凝视着黎簇沉睡的侧脸。那张在清醒时总是带着刺和冰冷的脸,此刻在睡梦中显得格外年轻、无害,甚至有些脆弱。指尖无意识地描绘着他脸颊的轮廓,从紧蹙过无数次的眉头,到曾经吐出刻薄话语的嘴唇,再到线条倔强的下颌。每一寸,都带着失而复得的珍重。
灯光柔和,黎簇均匀的呼吸声是唯一的旋律。吴邪俯下身,一个轻柔到近乎虔诚的吻,如同羽毛般,落在了黎簇微蹙的眉心。仿佛要将那里所有残留的阴霾和不安,都温柔地吻去。
“睡吧…”吴邪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带着无尽的怜惜和承诺,“这次,换我守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