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赛的集训安排在放学后，物理实验室成了安小夕和林墨的秘密基地。窗外的梧桐叶从金黄转为深褐，最后只剩下光秃的枝桠指向灰白的天空。
"这里，受力分析错了。"林墨的铅笔点在安小夕的草稿纸上，"斜面上的摩擦力方向反了。"
安小夕懊恼地拍了下额头："又错了！这个点总是搞混。"
"画个分解图。"林墨自然地接过她的笔，在纸上快速勾勒。他的手指修长有力，画出的线条干净利落。安小夕注意到，他草稿本的边缘空白处，总是不经意间冒出一些建筑的轮廓——有时是拱形的窗，有时是旋转的楼梯。
"你真的很喜欢建筑。"她轻声说，指了指那些小图。
林墨的手顿住了，迅速把草稿本翻到空白页："随便画画。"
"画得很好啊。"安小夕真诚地说，"比物理图好看多了。"
林墨没说话，但安小夕看见他紧抿的嘴角微微松动了一下。这段时间的相处让她发现，林墨在表达情绪上极其笨拙，但细微的表情变化却逃不过她的眼睛。
"对了，"林墨转移话题，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这是近五年的省赛真题，我按知识点分类整理好了。"
安小夕翻开文件夹，震惊于里面的细致程度。每道题都有多种解法标注，易错点用红笔醒目标出，甚至还有对应知识点的拓展阅读推荐。
"你...你什么时候做的？"她抬头问。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林墨轻描淡写地说，但安小夕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青黑。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知道林墨白天要应付繁重的课业，晚上还要完成他父亲额外布置的习题集。这些整理工作，无疑挤占了他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
"谢谢你。"安小夕的声音有些哽咽。
林墨别过脸："顺手而已。"
日子在公式和试卷中飞快流逝。安小夕生日那天，正好是周五集训日。她原本没打算声张，却在推开实验室门时愣住了。
桌上放着一个精致的木质盒子，旁边是一小块插着蜡烛的奶油蛋糕。林墨站在窗边，罕见地有些局促。
"生日快乐。"他说，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安小夕惊喜地走近："你怎么知道..."
"陈悦说的。"林墨指了指蛋糕，"她送来的，说怕我不懂这些。"
安小夕笑起来，心里却因为他的用心而微微发烫。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倒抽一口冷气——里面是一座精巧的微缩模型，复刻了他们学校的图书馆。每一扇窗，每一根廊柱都栩栩如生，连门口那棵老梧桐的枝桠都分毫不差。
"你...你做的？"安小夕的声音在颤抖。
"嗯。"林墨的耳尖又红了，"木头边角料，不值钱。"
安小夕的手指抚过微缩图书馆的门廊，那里刻着一行几乎看不见的小字："给小夕"。她突然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你画得比物理图好看多了"。原来他都记得。
"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礼物。"她抬起头，眼眶发热。
林墨移开视线，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快许愿吹蜡烛，奶油要化了。"
烛光摇曳中，安小夕闭上眼，心里默默许下一个关于未来的愿望。
省赛前一周，寒流来袭。安小夕走进实验室时，发现林墨趴在桌上，肩膀微微发抖。
"你怎么了？"她快步上前。
林墨抬起头，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没事，有点冷。"
安小夕伸手探他的额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你发烧了！"
"小感冒。"林墨想坐直，却忍不住咳嗽起来，"继续吧，今天讲电磁感应..."
"讲什么讲！"安小夕难得强硬起来，"我送你去医务室！"
林墨固执地摇头："不用，我吃过药了。"
争执的结果是安小夕赢了——她没收了林墨的笔记本，强迫他趴在桌上休息。第二天，她早早来到实验室，保温桶里装着热腾腾的姜茶，还有她熬夜整理的复习提纲。
"姜茶，我奶奶的秘方。"安小夕拧开保温桶盖子，"喝了发发汗。"
林墨看着保温桶里漂浮的姜片和红枣，眼神复杂："你不用..."
"闭嘴，喝。"安小夕把杯子塞进他手里，"还有这个，我按你的思路整理的笔记，你看看有没有漏掉的。"
林墨捧着温热的杯子，蒸汽模糊了他的镜片。他低头喝了一口，辛辣中带着甜味，一直暖到胃里。
"谢谢。"他的声音有些哑。
接下来的几天，安小夕的保温桶和笔记成了固定节目。林墨的感冒渐渐好转，两人之间的默契却与日俱增。有时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需要哪本参考书；有时林墨刚在纸上写个公式开头，安小夕就能接出下半段。
"你们俩简直像共用一个大脑。"陈悦来送资料时啧啧称奇，"太可怕了。"
省赛在邻市举行。大巴车上，安小夕和林墨并排坐着。她紧张地翻着笔记，手指冰凉。
"别看了。"林墨突然说，"休息会儿。"
安小夕摇头："最后几个公式..."
"公式都在你脑子里。"林墨抽走她的笔记本，"闭眼，睡觉。"
也许是他的声音有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安小夕真的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她不知不觉睡着了，头慢慢歪向一边，靠在了林墨的肩膀上。
林墨身体瞬间僵硬，却一动不敢动。他微微侧头，能看见安小夕睫毛投下的小片阴影，和她均匀的呼吸。阳光透过车窗照在她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他慢慢放松下来，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坐在后排的陈悦悄悄举起手机，"咔嚓"一声，定格了这个画面——少女靠在少年肩头熟睡，少年微微偏头注视着她，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柔软。
省赛结束返程时，安小夕和林墨都疲惫不堪。安小夕获得了二等奖，而林墨毫无悬念地摘得特等奖。两人一上车就沉沉睡去，安小夕的头再次无意识地靠上林墨的肩膀，这一次，林墨没有僵硬，而是轻轻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
大巴驶入学校时已是傍晚。安小夕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自己靠着林墨的肩膀，他的头也歪着抵着她的头顶。她瞬间清醒，慌忙坐直，脸上烧得厉害。
"到了。"林墨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神色如常。
两人随着人流下车，安小夕还在为刚才的亲密接触心跳加速，却看见校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一个穿着深灰色大衣、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站在车旁，目光锐利地落在他们身上。
林墨的脚步猛地顿住，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爸。"他的声音干涩。
安小夕的心沉了下去。她认出这是那位著名的物理教授——林墨的父亲。
林教授的目光扫过安小夕，没有任何温度，最后定格在儿子身上："上车。"
林墨站在原地没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竞赛结束了，该收心了。"林教授的语气不容置疑，"以后放学直接回家，别在外面浪费时间。"
安小夕感觉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她看见林墨的拳头在身侧握紧，指节发白。
"听见没有？"林教授加重了语气。
林墨深吸一口气，最终只是低声应道："知道了。"
他看了安小夕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头发紧——有歉意，有不甘，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然后他转身，跟着父亲上了车。
黑色轿车绝尘而去，留下安小夕独自站在初冬的寒风中。刚才大巴上的温暖仿佛一场幻觉，此刻只剩下刺骨的冷。她抱紧双臂，突然觉得那辆载着林墨远去的车子，仿佛带走了她世界里唯一的光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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