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喧嚣像被揉皱的纸,团成模糊的一团。
所有的声音,都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听不真切。
只有那个披着粉色羽毛大衣的身影,清晰得像刀刻在脑海里。
金发在昏暗的光里泛着冷冽的光泽,太阳镜遮住了眼睛,却掩不住唇角那抹惯有的、带着侵略性的弧度。
唐吉诃德家族的干部们簇拥在他身后,像盯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又布满裂痕的珍宝。
布莱斯特的脚步顿住了,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牢牢粘在那个男人身上。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像煮沸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烫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是厌恶吗?好像有过。
在某个被火焰吞噬的夜晚,在某个被冰冷的手抚摸脸颊的瞬间,她曾对着这张脸吐出过最恶毒的字眼。
是恐惧吗?肯定有过。
当他的线缠绕上她的手腕,当他笑着说出“哭泣的样子真漂亮”时,她的心脏曾像被攥住的鸟,扑腾着想要窒息。
可此刻,这些情绪都像退潮的海水,褪去后只留下一片空茫的沙滩。
她看着他,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峰,看着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的动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靠近他。
像溺水的人想抓住浮木,像迷路的孩子想扑进熟悉的怀抱。
这个念头如此强烈,带着不容置疑的本能。
唐吉诃德家族的人都惊住了。
古拉迪乌斯握紧了拳头,Baby-5捂住了嘴,就连琵卡都忘了发出他标志性的高八度嗓音。只有多弗朗明哥站在原地,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朝自己扑来。
扑进了他的怀里。
带着硝烟味的大衣裹住了她,熟悉的、混合着雪茄和淡淡血腥的气息将她笼罩。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攥住他的衣襟,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积攒了太久的眼泪终于决堤,滚烫地砸在他的胸口,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呜咽。那些被遗忘的痛苦,被误解的委屈,被撕裂的记忆碎片,都顺着哭声倾泻而出。
她哭得像个迷路太久的孩子,把所有的恐惧和不甘都哭进这个曾经让她又爱又恨的怀抱里。
多弗朗明哥的身体僵了一瞬,随即缓缓抬起手,迟疑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落在她的背上。
他的手掌很大,带着薄茧,轻轻拍着她的背,动作生涩得像第一次触碰易碎的珍宝。
“哭吧。”他开口,声音低沉,没了平时的戏谑和张扬,“哭出来就好了。”
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布莱斯特只听见自己的哭声,和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
混乱的记忆在脑海里冲撞、拼接。
她想起跳海的那个瞬间,回头看到的不是他的嘲笑,而是他脸上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是他伸出的、想要抓住什么的手。
那不是欣赏,是恐慌。
她想起天龙人宫殿里,他看似轻佻地用线缠住她时,太阳镜下一闪而过的愤怒,是对那些亵渎她的人的愤怒。
她想起德雷斯罗萨的夜晚,他说“你哭泣的样子真漂亮”时,声音里压抑的痛苦。
他不是在欣赏她的痛苦,是在痛恨自己无法让她停止痛苦。
还有更早的时候,在一个小镇上,那个总爱欺负她却又会在她被别的孩子嘲笑时,把对方揍得鼻青脸肿的金发少年。
他会把苹果塞给她,别扭地说
“看你瘦的,跟豆芽菜一样”。
他治愈了她哥哥离世后的空洞,却也因为自己的黑暗,不小心将她拖入了更深的深渊。
可他从未想过要伤害她,从未把她当成玩物。
那些被她误解的珍视,那些被她忽略的依赖,此刻都清晰得如同白昼。
她一直以为是他玩弄了她的感情,却不知他早已把她视作黑暗里唯一的光。
就像她依赖着他带来的温暖一样,他也在不知不觉中,依赖着她带来的、哪怕只有一丝的救赎。
【原来我一直都在骗自己。】
记忆像被潮水反复冲刷的沙滩,那些被遗忘的、被刻意掩埋的碎片终于拼凑出完整的形状。
【我以为我恨你。】
【恨你的冷漠,恨你那句“哭泣的样子真漂亮”,恨你把我拖进这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可此刻贴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那些尖锐的恨意突然就钝了。
她想起那个深夜,他踩着碎玻璃闯进来,猩红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线线果实绞碎了所有侍卫,却在靠近她时,任由她用碎瓷片划破了手背。
那时她只当是猫捉老鼠的戏码,如今才看清他颤抖的指尖——原来他是怕弄疼她。
【原来只是恨你先松了手。】
布莱斯特想起跳海的瞬间,金发在月光下炸开,那双总是盛满桀骜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惊恐。
她以为那是猎人失去猎物的愤怒,直到此刻才明白,那是怕失去的恐慌。
为什么不告诉她,德雷斯罗萨的那句戏言,其实是他不知道如何安慰时的笨拙?
为什么不告诉她,他那些看似冷漠的推开,都是怕自己的黑暗会吞噬掉她这束仅存的光?
【我只是太害怕了。】
她想起自己拿着枪指着他的那个夜晚,他明明可以用线线果实夺走武器,却只是站在原地,猩红的眼睛里映着她的疯狂。
那时她以为是他的轻蔑,如今才懂,那是连反抗都舍不得的纵容。
就像小时候她摔碎了他最宝贝的玩具,他明明气得发抖,却还是把偷来的苹果塞进她手里:
“下次不准了。”
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他金色的发丝上,恍惚间又变回那个朝她走来的少年,眉眼间的桀骜里藏着只有她能看懂的温柔。
【原来我只是不想离开你。】
“回家……”
她紧紧抓住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我们回家,好不好?”
多弗朗明哥抱起她,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千百次。布莱斯特把脸贴在他颈窝,闻到了熟悉的雪茄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为她藏着的糖果。
“我错了,好疼啊”
【我以为推开我的是你,其实是我怕被你丢下。】
【我以为我厌恶你。】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原来是我在厌恶这个你不要我的世界。】
他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海风掀起他们的衣角,像两只终于找到彼此的蝶。
【原来所有的挣扎和逃离,都只是因为——我不想离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