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进船舱,带起她落在肩头的一缕金发。
索隆坐在阴影里,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刀鞘的纹路,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那缕头发被月光染得透亮,发尾卷成小小的弧度。
他该移开视线的。
就像每次练剑时强迫自己专注于呼吸,而不是她递水时手腕转动的弧度;就像她笑起来时,他总故意转头去看天边的云,假装没看见她绿眼睛里炸开的光,比最烈的酒还要灼人。
可今晚偏生移不开。
她蜷在甲板的软垫上,怀里抱着路飞送的苹果玩偶,呼吸轻得像羽毛。
十八岁的轮廓褪去了七岁时的稚气,下颌线变得清晰,却在睡着时微微嘟起,还带着点没长大的软。
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突然想起某次她哭的时候,这睫毛上挂着泪珠,像晨露挂在草叶上。
他竟在想,她痛苦时只对他哭,是不是因为……她也把他看作了特别的人?
“蠢货。”
他低声骂了句,骂的是自己。
明明该是长辈对晚辈的疼惜。
就像路飞闯祸时他会皱眉,娜美算计贝利时他会无奈,都是伙伴间再自然不过的在意。
他早习惯了这种在意——像护着刀鞘里的刃,像守着船舷边的光,清醒得像握刀时的每一次呼吸,精准,克制,绝无偏差。
可什么时候起,这在意里掺了别的东西?
是她恢复十八岁模样那天,晨光漫过她金发的弧度,绿眼睛亮得像淬了光吗?
笑起来时,梨窝也跟着动,不是模仿谁的影子,是真真切切属于她的、带着暖意的弧度。
那一刻,他握着刀柄的指节突然发紧,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得发慌。
她蜷了蜷腿,嘴里含糊地念了句什么,大概是梦话。他下意识绷紧身体,像蓄势待发的虎,直到确认她只是换了个姿势,才缓缓松了肩。
月光恰好落在她唇上,唇色很淡,却让他想起上次她偷吃山治做的草莓蛋糕。
唇角沾着粉红的奶油,他递过手帕时,她抬头对他笑,那笑意漫进眼睛里,像把阳光揉碎了撒进来。
这算什么?
他是罗罗诺亚·索隆,要成为世界第一大剑豪的人。他的世界里该只有刀、战场和伙伴,不该有这种软绵绵、让他手足无措的情绪。
可当她踮脚替他擦去脸颊的汗,指尖不经意划过他下颌时,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擂鼓般响,盖过了海浪声,盖过了自己的呼吸。
那一刻,他清晰地听见理智崩裂的声音。
像他最宝贝的那把刀,突然出现了一道不该有的缺口。
他猛地站起身,脚步声在寂静的甲板上显得格外响。走到船舷边,咸涩的海风灌进肺里,才压下喉咙口的发紧。
手里的刀在鞘里轻颤,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
——罗罗诺亚·索隆,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患得患失?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守在她看得见的地方,在她需要时递上一把刀,在她害怕时站成一道墙,永远做那个“绿藻头剑士”,就像她六岁时喊的那样。
可心脏偏要造反。
理智在嘶吼:
她是你护着的孩子,是该放在心尖上疼的家人。
失控在低语:
可你看她的眼神,早就不是看孩子了。
他想告诉她,又怕吓着她。
怕这汹涌的、连自己都理不清的情感,会像钝刀一样割伤她;怕她眼里那点独属于他的依赖,会因为这“不该有”的心思,彻底消失。
可又忍不住想沉沦。
想让她永远笑着,最好每天都能看见
想让她的眼泪只落给他看,这样他就能亲手替她擦掉
想在她喊“索隆”时,不再只回一句“嗯”,而是笨拙地、认真地告诉她——你站在那别动,我会走到你面前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遍遍重复着某个念头:
想替她拂开那缕挡在眼前的头发,想在她哭的时候,不只是递手帕,而是笨拙地拍拍她的背,告诉她“有我在”。
想在她笑的时候,不用再假装看云,而是就这么看着,看到眼里、心里,刻进骨头里。
这念头太烫,烫得他只能死死攥紧刀柄,任由指节泛白。刀身的凉意顺着掌心蔓延,勉强压下那股想靠近的冲动。
“……只是伙伴。”
他对着大海低吼,声音被浪涛吞没。
他像个初学剑的新手,握着一把名为“爱”的钝刀,既怕伤了对方,又怕握不住这滚烫的、几乎要灼烧掌心的重量。
清醒地知道不该,却又在每一次对视、每一次靠近时,失控地想再往前一步。
这情感太沉,沉得像灌了铅的刀。
他拎着它,站在理智与欲望的悬崖边,一边死死攥着缰绳,一边任由心底的妄想,对着崖下那束金发绿眼的光,低低地、贪婪地嘶吼。
海风吹来她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的皂角香,那香气缠着他的嗅觉,像她的人一样,软得让他无处可逃。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挥之不去她睡着时的模样
睫毛轻颤,唇角带笑,美得像个易碎的梦。
他终究还是转过身,轻轻走回阴影里,像过去无数个夜晚那样,守在她不远处。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看海,也没有看刀,只是盯着她发梢的月光,任由那份被死死按住的、几乎要破土而出的温柔,在心底疯长成林。
他想,就这样吧。
至于那份不敢说出口的、连自己都觉得奢侈的念想,就让它烂在心里,像藏在刀鞘最深处的秘密,永远不见天日。
像礁石沉在深海,他只是默默托起心底那片名为“妄想”的浅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