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隆的意识像是被浓雾裹着,脚下的路忽明忽暗。
恍惚间看见个金色的身影在前面跑,白裙子的下摆扫过膝盖,是七岁的叁芙拉沃——那时她还总扒着他的刀鞘喊“绿藻头剑士”。
他刚要伸手去抓,那身影却像泡沫般散了,只留下片明黄的无忧花瓣飘在半空。
花瓣坠在他掌心的瞬间,索隆忽然抬脚去追。
风卷着花瓣掠过草地,穿过雾气,直到刺目的阳光把他逼得眯起眼。
再睁眼时,他站在棵巨大的无忧树下,树影里斜躺着个人。
金发铺在躺椅上,像融化的阳光淌成了河。几缕发丝垂在颈侧,被透过叶隙的光斑染得透亮,发梢卷成细碎的弧。
她的眼睫很长,蝶翼似的覆在眼睑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最惹眼是那双绿眼睛,此刻半眯着,瞳仁像浸在清泉里的翡翠,被阳光照得剔透。
可她的皮肤太白了,是上好的骨瓷那种冷润的白,连耳尖都泛着近乎透明的粉,像久不见光的花。
她就那么躺着,呼吸轻得像落雪,美得让人不敢出声,生怕惊碎了这副画面——像神庙里供奉的神像,带着易碎的神圣。
一片无忧花瓣晃晃悠悠落下,粘在她鼻尖。她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那双绿眸转向他时,索隆听见自己心跳撞碎在胸腔里的声音。
“剑士?新来的吗?是迷路了吗?”
她的声音像浸过晨露的玉,温润得能滴出水来。唇边漾开的笑也软,可那笑意没抵达眼底,像空谷里的回声,轻轻飘飘的,带着说不出的茫然。
是她。
索隆的喉结滚了滚,那些被刀鞘磨了又磨、被海浪洗了又洗的念想,在她睁眼的瞬间全活了过来。
爱欲像野火般窜上脊椎,烧得他指尖发麻,连握刀的力气都快没了。
“布莱斯特…”
本来想喊叁芙拉沃的,话到舌尖却变了。
这个她在某个星夜只对他说过的名字,像刻在骨头上的咒,第一次喊出口竟熟稔得像练了千遍。
她眉梢微蹙,绿眼里浮起层薄雾:
“咦…我们见过吗?”
话音未落,她抬手拈起肩上的花瓣,指尖轻轻一捻,那明黄的花瓣竟化作星子般的光点,从指缝里漏走了。
她望着自己空空的掌心,忽然低低笑了声:
“啊…是梦啊。”
那语气轻得像叹息,却让索隆的心猛地一揪。
“剑士,走近些,让我看看你。”
她朝他招招手,绿眸里盛着孩子气的好奇。
索隆迈开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他能看清她眼下淡淡的青,看清她唇上近乎透明的粉,看清她锁骨处被衣领掩住的、若隐隐若现的浅痕——那是被锁链磨的吗?
“布莱斯特……真的是你…”
他的声音发哑,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她忽然笑了,这次的笑漫进了眼底,像冰湖化了春,漾起细碎的光:
“带我走吧,剑士。”
“好。”
索隆想都没想就应了。
管她是梦是醒,管她记不记得,只要是她说的,他就应。
他弯腰抱起她时,差点因为太轻而收不住力,他忍不住收紧了手臂,却又怕太用力会弄伤她。
她的背隔着薄薄的裙摆贴在他小臂上,冷得像块玉,却又带着点微乎其微的体温。
梦的世界静得可怕,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还有怀里人那弱得像风中残烛的心跳声。
“剑士,你的怀抱好温暖。”
她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闷闷的。
“好熟悉啊…可我明明没见过你。”
她忽然笑出声,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哈哈,我忘了,梦里的人,我怎么会见过呢?”
手臂忽然收紧,她环住了他的脖颈。
距离瞬间拉近,索隆能闻到她发间的味道——不是香水,是种清冽的果木香,混着点淡淡的药味。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发丝扫过他的喉结,带来阵微痒的颤栗,真实得让他宁愿永远沉沦在这个梦里。
“剑士,我们算不算在私奔?”
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耳廓,带着她特有的、软软的笑意。
他能看清她绿眸里自己的倒影,甚至能感觉到她说话时唇角扬起的弧度,还有那声藏不住的、带着点狡黠的轻笑。
索隆的耳尖“腾”地一下红了,一路蔓延到脖颈,心跳快得像要炸开。
他抱着她跑,穿过成片的无忧花树,直到眼前铺开片望不到头的花海。紫的、粉的、黄的花挤在一起,风一吹就掀起浪。
他小心地把她放在花丛里,自己也坐下来,让她靠在肩头。
“要是一直这样自由就好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拨弄着一朵金黄色的花,“谢谢你,剑士。”
“你的身体…”
索隆终于问出口,声音硬得像块石头。他能感觉到她靠在自己身上的重量有多轻,那不是健康的轻盈,是病态的虚弱。
她愣了下,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绿眼里闪过丝不易察觉的黯淡:
“呀,被你发现了。”
“他总给我灌药,好苦的那种。”
她掰着手指算。
“说喝了就不会想跑了,说这样就能留在他身边了。”
索隆的手猛地攥紧,指节泛白。
他想起香波地群岛她被救出时的样子,明明是十八岁的身子,却还无意识地躲在他身后;想起她夜里偷偷告诉他“我其实叫布莱斯特”时,眼里闪烁的光;想起熊的掌拍下来时,她想拉他却被药劲冲得定在原地…
原来这两年,他放在心尖上护着的人,竟被这样磋磨。那些被磨平的棱角,那些藏在温柔下的空洞,原来都源于此。
连自由都成了奢望,只能在梦里偷偷喘口气。
“好在还能做梦。”
她忽然笑了,绿眼里亮晶晶的
“梦里安安静静的,还有我一个人的自由。今天还能遇见你,真好。”
是自由,还是孤独呢?
索隆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剜了下。
原来是他闯入了她的梦。
既然是梦,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索隆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孤注一掷的疯狂。
“布莱斯特。”
“嗯?”
“那…可以吻我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像个第一次求爱的毛头小子。
原谅我,布莱斯特,就这一次,让我放纵一下。
她愣住了,绿眼里满是疑惑,仿佛在想这剑士的脑回路怎么这么奇怪。但很快,她又笑了,像纵容一个任性的孩子:
“好哦。”
“不过没想到,剑士竟然这么狡猾。”
她抬手捧住他的脸,掌心微凉。
索隆屏住呼吸,看着她慢慢凑近——她的睫毛很长,绿眼里映着漫天的花,像把整个春天都揉了进去。
柔软的唇落在他的额头上,轻得像羽毛,却带着滚烫的温度,瞬间传遍他的四肢百骸。
那一刻,阳光正好,花海无声,她是只属于他的神明,而他的神明,给了他一个永生难忘的吻。
索隆闭上眼,把她更紧地搂在怀里。
是梦也没关系。
她不记得也没关系。
只要他记得就好。
记得她额头上的温度,记得她发间的果香,记得她绿眼里的春天。
记得他的神明,曾在梦里,给过他一个神圣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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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更点吧,别饿死了
(真的只剩一点存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