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甜蜜并未持续很久,奈布今天有个重要的安保任务——为一幅将于市中心美术馆展出的印象派大师私藏名画提供特殊警戒。他快速地换上合身的黑色战术背心和工装裤,浑身那股属于“佣兵”的锐利和干练瞬间取代了晨起时的柔软。他对着门口的镜子整理装备,动作干净利落,每一个细节都透着专业人士的谨慎。
杰克斜倚在玄关的置物柜旁,手里拿着一把纯黑色的精致雨伞——伦敦的天气永远变幻莫测。他递给奈布一个保温杯:“红茶,加了蜂蜜。午餐时间如果允许,记得把它喝了。”
奈布接过杯子,掌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没有道谢,只是抬眼看了杰克一眼。那眼神很安静,却仿佛千言万语。他习惯了丛林法则,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习惯了将一切需求压缩到生存层面。杰克的这种无微不至的“琐碎”温柔,起初让他无所适从,甚至有些抗拒,仿佛在侵蚀他作为战士的独立性。但渐渐的,这份“琐碎”成了生命肌理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风雪后温暖的营火。
“知道了。”奈布低声说,飞快地在杰克唇上啄了一下,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羞赧,然后迅速拉开门,“我走了,晚上见。”
“注意安全,奈布。”杰克的声音追出来,沉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门关上了。偌大的公寓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咖啡机冷却的余音。杰克走到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如同猎豹般敏捷地汇入早高峰的人潮,很快就被淹没。灰蒙蒙的人群里,那个挺拔而警惕的背影总是格外醒目。心脏深处,那份随着奈布出现而愈发柔软的牵挂,轻轻揪了一下。即使已经将他妥帖地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杰克依然无法完全消除对奈布身处危险环境的担忧。这是他唯一的“软肋”,甜蜜,又带着一丝隐痛。
他回身,目光落在餐桌上奈布没喝完的半杯咖啡上。杯沿上似乎还留着他淡淡的唇印。杰克没有立刻收拾,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那残留的痕迹,任由这份带着咖啡苦涩余韵的想念在心间弥漫。
下午,伦敦毫无意外地飘起了细雨。不大,却足够湿冷缠绵,给整座城市蒙上了一层烟灰色的滤镜。杰克刚从泰晤士南岸一家低调的画廊出来,他刚结束了一个私人收藏品的鉴定。
细雨无声地打在昂贵的定制羊绒大衣上。他撑开那把备用在车里的纯黑雨伞,步调从容地走在临河的步行道上。冷风裹挟着水汽,带着一丝冬日将近的寒意。他的思绪还沉浸在一些关于蚀刻版画技术的专业性思考中,直到一抹鲜艳的红色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
前方的街角咖啡店户外避雨棚下,挤满了躲雨的行人。而雨中,一个单薄的身影正背对着他,快速地弯腰捡拾着散落一地的画框!雨水已经打湿了那人深灰色的兜帽卫衣,勾勒出肩颈与背脊精瘦而富有力量的线条。几缕湿漉漉的发丝贴在额角,即使不看正脸,杰克也一眼认出那是他的奈布!
奈布的动作依旧训练有素,快且稳,脸上没有任何抱怨或不耐烦的神色,只是微微蹙着眉,专注于保护手中的画框不被雨水浸坏——那明显是美术馆的展品包装。周围行人行色匆匆,没人停下来帮忙,除了一个同样被淋湿、同样在快速收拾的、穿着美术馆工作服的女孩。
一种陌生的刺痛感瞬间攫住了杰克的心脏。他看到他的“国王”,那个在拳场、在任务中战无不胜的战士,那个在自己面前偶尔会流露出幼兽般笨拙依恋的青年,此刻在冰冷的雨中为一个意外的突发状况忙碌,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近乎麻木的平静。杰克向来不喜这种混乱,更无法容忍看着奈布这样暴露在风雨中“狼狈”。
下一秒,几乎没有思考,那把象征着精致疏离的纯黑雨伞已经笼罩在了奈布的头顶,阻隔了漫天飘落的冷雨。一片干燥的、带着熟悉冷冽香气的空间骤然降临。
奈布猛地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琥珀色的瞳孔里清晰地映着杰克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那里面除了瞬间的惊讶,还有一种更深的、被瞬间捕捉到的……窘迫?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害怕被撞见”的闪躲。
“你怎么……”奈布的声音有些干涩。
“结束得早。”杰克的语调听起来很平常,甚至带着惯有的那份从容,仿佛偶遇故友般自然。然而他拿着伞柄的手指,指关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并未俯身帮忙捡拾,只是稳稳地撑着伞,用自己的身影为奈布和他手中刚刚抢救出来的几个画框筑起一道屏障,精准地遮蔽了最密集的雨丝。
他锐利的灰蓝色眼眸扫过奈布湿透的肩头和紧抿的嘴唇,目光转向旁边同样狼狈、面露歉意的年轻女馆员。“这位女士,”杰克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雨看来一时不会停,如果不介意,我的车就在附近。能否请你们带着这些珍贵的画作到车里暂避?这比在冷雨中继续‘抢救’会更有效。”他巧妙地用了“画作”和“有效”这样的字眼,而非直接点出奈布正在“干杂活”。
女馆员看清眼前这位气质卓绝的男士和他价值不菲的穿着、配饰,以及话语中天然的权威感,几乎是下意识地点头:“太感谢您了,先生!”
奈布没有立刻说话,他看着杰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责备,没有高高在上的怜悯,只有清晰刻着的心疼和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欲。这层情感太厚重,直接冲散了奈布心头的窘迫和那一丝自己都觉得莫名的倔强。他突然意识到,他的“狼狈”并非源于工作本身,而是担心被这个人看到自己“不够强大”、需要做一些“笨拙”事的样子——这种担心本身,其实多么幼稚。
“谢谢。”奈布低声说,声音埋得很低。他迅速帮助女馆员抱起最后几个干爽些的画框,跟在撑着黑伞、步履沉稳的杰克身后,走向路边那辆线条流畅的宾利轿车。温暖的空调和杰克的雪松香气瞬间包裹了他湿冷的身体。密闭的空间里,只有雨滴敲打车顶的单调声响。
杰克递过来一条干燥的、带着阳光味道的软羊绒方巾。“擦擦。”声音平静无波。但在他接过方巾的指尖触碰到杰克递来的温度时,奈布清晰地感觉到了对方手指那不易察觉的、因压抑心疼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那一刻,仿佛有无声的惊雷在他心底炸开。什么自尊,什么“独立”,什么属于佣兵的骄傲,在这男人因为心疼他而微微颤抖的指尖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那么可笑。冰冷雨水中被瞬间遮蔽的头顶,湿透的肩膀旁坚定撑起的黑伞,密闭车厢里干燥温暖的方巾——这是一种比任何誓词都更具穿透力的宣告:无论他身处何种境地,是浴血战斗还是淋雨狼狈,总有一个人会精准地找到他,跨越一切阶层和身份的鸿沟,毫不犹豫地为他撑起一方不容侵犯的天地。
他低头,用力擦着脸,湿漉漉的发梢遮住了他悄然泛红的眼眶和上翘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