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喜君一时之间被你和卢凌风整糊涂了，打算写信问问你。
东宫的烛火在微风中摇曳，将太子李隆基的身影拉得修长而扭曲。他端坐在紫檀木案几后，手中捏着一封未被拆开的信笺，指尖在烛光下泛着冷白的光。
"殿下，这是从南州送出的信，收信人是昭阳公主。"白舍躬身立于案前，声音压得极低，"送信的小厮被我们的人拦下了。"
李隆基微微颔首，狭长的凤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挑开火漆，展开信纸的动作优雅而缓慢，仿佛在享受某种隐秘的愉悦。
李隆基的指节突然泛白，信纸在他手中微微颤抖。烛火映照下，他的面容渐渐扭曲，眼中燃起一簇冰冷的火焰。
"区区范阳卢氏，就敢觊觎昭阳？"他的声音低沉如冰，每个字都仿佛从齿缝中挤出，"自不量力。"
白舍的头垂得更低，不敢接话。东宫中的空气仿佛凝固，只有烛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
李隆基缓缓起身，玄色锦袍上的金线龙纹在烛光下闪烁。他踱步至窗前，夜色中，你的那座宫殿的轮廓依稀可见，宛如一只沉睡的凤凰。
"白舍，"他突然开口，声音已恢复平静，却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盯紧卢凌风“。李隆基手指轻轻敲击窗棂，"没有，就造一些出来。记住，要似是而非，欲盖弥彰。"
白舍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隐去："殿下英明。只是...昭阳公主那边..."
"明翊还小，不懂这些人心险恶。"李隆基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占有欲，"我们才是一家人。"
李隆基点点头，挥手示意他退下。待白舍的身影消失在殿外，他才重新拿起那封信，"范阳卢氏..."李隆基喃喃自语，眼中寒光闪烁，"也配？"
窗外，乌云遮月，长安城陷入一片黑暗。一场围绕权力与欲望的风暴，正在这寂静的夜色中酝酿。
李隆基手持那封未拆的信，步履生风地穿过重重宫门，几名宫女见他到来，慌忙跪地行礼。他挥手制止通报，径直推开了内殿的雕花木门。
你抬眸，目光清澈见底将两个小家伙放回榻上，整理好衣襟，"皇兄今日来，总不会专程来看外甥的吧？"
李隆基笑着将信给你："还请翊儿给皇兄答疑解惑。"
你不急不缓地展开信纸，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你读完轻笑摇头："喜君这丫头...左不过是她爱慕卢凌风患得患失罢了。皇兄连这个都信啊？"
"是吗"李隆基逼近一步。
"当然。"你走向书案，宽大的衣袖扫过砚台，"皇兄莫非不知，卢公子与喜君早有婚约在身？"她执笔蘸墨，"我这就回信，省得这傻丫头辗转难眠。"
李隆基站在你身后，看着你娟秀的字迹一行行浮现。
李隆基把裴喜君给你的信件在烛火上点燃。火舌迅速吞噬了裴喜君娟秀的字迹，将卢凌风的痴心妄想化为灰烬。
”范阳卢氏，痴心妄想。“
秋雨淅沥，打得你廊下的铜铃叮咚作响。你正跪坐在暖阁的茵褥上，面前两个七八个月大的龙凤胎在锦缎堆里翻滚。小焰翎抓着个鎏金铃铛摇晃，小景曜则专心啃着一块雕花玉牌，口水沾湿了前襟。
"公主，萧大人有急报。"剑秋轻手轻脚地进来，怀里还抱着几枝沾雨的桂花。
你也不抬，用丝帕擦去儿子下巴的口水："让他进来吧。"手指顺势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小贪玩鬼，又抢哥哥的玩具是不是？"
萧临踏着雨声匆匆入内，官靴上还沾着泥点。他刚要行礼，就被一阵婴儿的笑声打断，小焰翎正冲他挥舞铃铛，发出"嘎嘎"的欢快声响。
"免礼。"你把爬远的儿子捞回身边，"橘县出事了？"
"但说无妨。"
"卢大人在橘县...见鬼了。"萧临压低声音。
暖阁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两个孩子咿咿呀呀的声音。你慢慢抚平女儿衣襟上的褶皱，忽然轻笑出声："鬼？"你抬眸，眼底似有寒星闪烁，"我从不怕鬼。鬼没有人可怕。"
仿佛呼应你的话，两个小家伙突然同时"嘎嘎"笑起来。妹妹兴奋地拍打锦缎，哥哥则仰头望着母亲，沾着口水的玉牌"啪嗒"掉在地上。
萧临怔住了。他想象中的惊惶、质疑全未出现，只有公主唇角那抹洞悉一切的笑。
"那鬼..."你拾起玉牌，用袖角仔细擦拭，突然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抱起，婴儿们的小脚在空中欢快地蹬动。你转向窗外渐歇的雨幕：“只要告诉卢凌风，昭阳殿的桂花开了。”你从侍女手中接过那几枝桂花，轻轻放在萧临带来的公文上。
萧临张口欲言，却见公主怀里的男婴突然冲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呀眨。他鬼使神差地递过自己的玉佩，孩子立刻抓住"咯咯"笑起来。
"鬼由心生。"你轻拍着怀中的女儿，"告诉卢凌风，他查的从来都不是鬼案..."话音未落，怀里的女儿突然冲萧临吐了个泡泡，惹得一旁的哥哥也手舞足蹈起来。
烛火照在两个孩子胸前的长命锁上，折射出晃眼的光斑。萧临看见锁上刻着"平安喜乐"四个小字。
"去吧。"你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再晚，宫门该下钥了。"
萧临躬身退下，身后传来婴儿们欢快的笑声和公主温柔的哼唱。
卢凌风验尸，由于是第一次。
卢凌风还是没能压住胃里翻江倒海的冲动。
他狼狈地扑到院角的老槐树下，背后传来萧临毫不掩饰的嘲笑："我们卢大人不是金吾卫中郎将吗，怎么，几个死人就把你打趴下了？"
卢凌风转头看见萧临站在十步开外的石碾上，不仅用汗巾蒙着半张脸，手里还举着把打开的油纸伞挡在身前，活像防备什么瘟疫。
"你..."卢凌风刚开口。
萧临夸张地往后跳了一步："可别溅着我！这身官服新做的！"说着从袖袋掏出个锦囊，凌空抛了过来，"接着！昭阳殿特供！"
锦囊落在泥地上，滚了两圈停在卢凌风脚边。他弯腰拾起，指尖刚触到缎面就嗅到一缕清冽的香气，像是雪松混着薄荷，又带着点说不清的药草味。凑近一闻，那股萦绕不散的尸臭竟奇迹般淡了。
"揣怀里。"萧临不知何时又退远了几米，正用两根树枝夹着个水囊递过来，"公主说了，第一次都这样。"
卢凌风捏开锦囊，里面是几颗用纱绢包裹的小香丸。他依言用力闻了闻，顿时一股清凉直冲天灵盖，呛得他眼泪直流，但那股作呕的感觉确实消了大半。
"...多谢。"他哑着嗓子道，却见萧临已经退到义庄门口，后背紧贴着门板。
"要谢谢公主去。"萧临的声音闷在汗巾里，"这'醒神丹'用了南海龙脑香和天山雪莲，一颗抵得上你半年俸禄。"他突然压低声音，"听说...是公主亲手调的配方。"
卢凌风握锦囊的手一紧。香丸的清凉忽然变得滚烫，顺着鼻腔一路烧到耳根。他想起你发间那支累丝金凤簪坠着的珍珠，也是这样莹润生光...
"还验不验了？"萧临的喊声把他拉回现实，"再磨蹭天都黑了！“
香丸的清凉突然不够用了。卢凌风红着耳朵大步往回走，经过萧临时："告诉公主，臣...定不负所托。"
萧临突然扯下汗巾，露出个狡黠的笑："原话是'告诉那个呆子，查案归查案，别真把自己熏成咸鱼'。"说完敏捷地跳开三米，正好躲过卢凌风砸来的水囊。
盖着白布的尸首静静躺着。卢凌风深吸一口醒神丹的香气，掀开第一块白布。这次，他没有吐。
由于连日的忙碌，再加上生两个孩子需要很长时间调理，你倒下了。
三更的梆子声透过雨幕传来，昭阳殿内却灯火通明。你躺在层层锦衾中，面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剑秋刚换下你额上被蒸热的帕子，云岫就端着药碗匆匆进来。
"公主，该用药了。"云岫扶起主子。
剑秋手一颤，绣着并蒂莲的帕子飘落在地。殿门突然被推开，李隆基披着玄色大氅大步走入，带来一阵潮湿的寒意。
"怎么病成这样？"他挥手斥退众人，亲自坐到榻边。指尖刚要触到你的脸，却被你突然抓住手腕。
"皇兄..."你的掌心烫得吓人，声音却软得像融化的蜜，"我梦见...小时候你替我挡下那碗毒羹..."
李隆基瞳孔骤缩。那是十五年前的旧事，当时没人告诉五岁的你那碗甜羹有毒。
"胡说什么。"他抽出手，却将参汤碗递到她唇边，"喝了。父皇当年亲征高丽前，就是靠这方子退的热。"
李明翊就着他的手啜饮，睫毛在眼下投下青灰的阴影。参汤见底时，你忽然抬眸一笑："关键时刻...还得是我们...一家人..."
这句话像钥匙，李隆基冷峻的眉眼突然舒展。他轻轻擦去你唇边的药渍："自然。你永远是我的明翊。"
橘县河畔
橘县的事情告一段落了，裴喜君说是她的生辰，让卢凌风跟她一起过。
裴喜君的花灯刚放入水中，卢凌风突然捂住心口跪倒在地。绸缎般流淌的河面映着万千灯火，却照不亮他瞬间惨白的脸。
他手指抓皱胸膛前襟，布料撕裂声惊飞岸边栖鸟，"明翊出事了..."
萧临一把拽住他："胡说八道！公主在长安好好的！"他强硬地将人往住宅拖，"你只是累了..."
卢凌风踉跄着挣开，冷汗已浸透重衣："她...很危险..."在裴喜君的惊呼中栽向河堤。
黑暗如潮水涌来。最后的意识里，他听见萧临气急败坏地咒骂："...这见鬼的连心蛊！"
昭阳殿的晨光透过鲛绡纱帘，在药碗里投下细碎的金斑。你倚在缠枝牡丹凭几上，正用银匙慢条斯理地搅着汤药。碗中倒映着你仍有些苍白的脸，却比前几日多了几分生气。
"公主该趁热喝。"云岫捧着鎏金痰盒侍立一旁，眼看着你又把药匙搁下了。
你忽然拈起颗蜜渍梅子含在口中，眯起的眼尾像只餍足的猫："萧临说卢凌风在橘县吐得昏天黑地？"你突然笑起来。
云岫急得去抢你手中的蜜饯罐："御医说了，药前半个时辰不能吃甜..."
"怕什么。"你灵活地避开，顺手将药碗一饮而尽。"改日找个时辰..."你用帕子拭了拭唇角，"把连心蛊还给卢凌风。"
云岫手一抖，险些打翻药盘："公主三思！国师说过，这蛊一旦种下..."
"本宫自然知道。"你突然将蜜饯罐塞进云岫怀里，瓷罐底部与银盘相撞，发出清脆的"叮"声。你起身走向窗前，晨风拂动你素白的中衣。
窗外传来孩童咿呀学语的声音。七八个月大的龙凤胎正在剑秋和其他宫女怀里扑腾，小焰翎手里攥着的小布偶，赫然是缩小版的御史官服。
云岫眼眶突然红了："可公主如今..."
"傻丫头。"你回眸一笑，阳光为你镀上金边，"本宫会万寿无疆呢。"你指尖轻轻点过云岫手中的蜜饯罐，"去，把这罐梅子送去橘县，就说...是本宫赏裴小姐的。"
当云岫捧着罐子退到殿门时，听见主子又轻飘飘补了句："记得提醒裴喜君，梅子核里的杏仁...不能吃。"
橘县屋内，费鸡师正和卢凌风说去见一见裴喜君。
卢凌风头理直气壮："说了不去。"
费鸡师继续劝，苏无名也是。
卢凌风眉宇间尽是肃然："我既心属昭阳公主，自当洁身自好。必要公务接触也就罢了，私宴..."他嘴角绷紧，"不去。"
屋内突然安静得能听见院子外树叶飘落的声音。费鸡师张着嘴，酒勺悬在半空；苏无名举起杯子的动作停在胸前，活像被点了穴。
"你...认真的？"费鸡师突然蹦起来，几乎贴上卢凌风的脸，"让我看看！"他粗暴地扒开卢凌风衣领，"果然！锁骨下有红线，这是中了情蛊啊！"
卢凌风一掌拍开他："胡说！"
"非也非也。"苏无名摇头晃脑地凑过来，"《南疆蛊术考》有载：'情丝绕，红线现，心悦一人不思迁'..."他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是否一见昭阳公主就心跳加速？"
"那是..."卢凌风耳根突然发烫，"正常反应！"
"是否她生病你就心痛？"
"这..."
"是否闻到桃花香就想起她？"费鸡师突然插嘴，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银针，"来，让我取滴血验验..."
卢凌风闪身避开，后背"咚"地撞上屏风上。画中他眼前忽然浮现你在御花园折桂的模样，金粟似的桂花落满你云鬓...
"看！他恍惚了！"费鸡师拍腿大叫，"典型蛊毒发作！"
"我没中蛊！"卢凌风猛地回神，拳头捏得咯咯响，"上元夜冰湖游玩，端午宴曲江互送礼物，七月七她赠我青丝络..."他每说一句就向前一步，逼得二人连连后退，"每一刻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苏无名突然笑了："那你可知，真正的情蛊最厉害处，就是让人分不清真心与蛊毒？"
卢凌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某年雪夜，你指尖的温度。
"就算真是蛊..."他忽然抬头，眼中光芒灼灼如星，"我也甘之如饴。"
费鸡师手中的银针"当啷"落地，卢凌风转身走向马厩，背影挺拔如剑。
"我去给公主挑匹好马。"他头也不回地说，"她最讨厌宫里的贡马，说是养尊处优没了血性。"
苏无名望着他的背影，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本《蛊毒鉴别录》，快速翻到某页，上面画着的心脉图与卢凌风方才描述的症状分毫不差。
费鸡师意味深长，"有些蛊，解了反而会要命。
阴影里，萧临正把一只荷叶包的烧鸡往费鸡师怀里塞。油渍透过荷叶渗出来，在费鸡师衣襟上晕开一片亮汪汪的痕迹。
"刚出炉的，用桂花蜜腌过。"萧临压低声音，同时警惕地扫视四周，"公主特意吩咐的，说你最爱吃的那家手艺。"
费鸡师扯下只鸡腿大嚼，油光糊了满脸："还是昭阳公主好。"他突然压低声音，"那她知不知道，卢凌风那傻小子对她..."
"嘘。"萧临一把捂住他的嘴，油腻腻的手掌糊了费鸡师一脸，"我只管传话，不问缘由。"
墙角传来一声轻笑。苏无名不知何时靠在了柴堆旁，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肩膀："老费，你方才诊脉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费鸡师翻了个白眼，鸡骨头精准地丢到苏无名脚边："得了吧！你翻那本《蛊毒鉴别录》时，页码都是提前折好的！"他抹了把嘴上的油，"卢凌风心属昭阳公主，跟任何蛊都没关系。那小子看公主的眼神..."他突然打了个哆嗦，"烫得能烤地瓜。"
萧临面无表情地递过酒囊："公主说了，在卢县尉面前，必须坚持'中蛊'的说法。"
苏无名突然上前一步，"既然两情相悦..."
"你问我？"萧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皇宫方向，"公主的心思，你敢猜？"他突然模仿起你似笑非笑的表情，"'就让卢凌风以为，他的心意全是蛊毒作祟，岂不有趣？'"
三人同时沉默。费鸡师突然把酒囊摔在地上："那傻小子刚才还说，就算是蛊也甘之如饴！"
萧临迅速退入暗处，只留下最后一句低语："公主说，该忘的，总要忘的。"
洛阳，太平公主府邸
太平公主正用金剪修理一株魏紫牡丹，见来人也不起身，剪刃"咔嚓"截断花枝。
"稀客啊。"她染着蔻丹的指甲抚过断枝，"太子带着…"目光扫过男装的你，"…本宫的侄女和外甥们？"
你抱着孩子单膝点地："侄女参见姑母。"
"好个'侄儿'。"太平公主突然用剪尖挑起你下巴，"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吗'…"剪子突然转向你，"如今倒学会站队了？"
你笑着："姑母说笑，昭阳是替圣上来探望您。"
"是么？"太平公主突然拍手，侍女捧出个铺满冰块的玉盆，里面浮着两盏酪浆，"新鲜的，给孩子喝？"
太平公主抱着孩子，借着这个动作看俩孩子掌心的痣。
"谢姑母美意。"你忽然轻笑："可惜孩子们乳牙未齐…"。
”乳牙为齐？明翊，你是不是忘了你十八岁的时候可是亲手杀了你的姐姐。”太平公主看着你说。
"姑母，安乐自不量力，竟然妄想做皇太女。"你凑近她耳畔，声音轻得如同情话，"谁都不要妄想跟我抢我的皇位。"
太平公主抱着小焰翎大笑："好！不愧是本宫教出来的！"
“姑母教导有方。”你笑着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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