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阳向众人盈盈一礼,再次为自己的任性造成困扰而致歉。然而,她并未提及那个关键的回溯——在她彷徨无措时,是你私下寻到她,温言开解:“赤英夫人行事或许强势,但舐犊之情非假。与其逃避,不如试着与她坦诚沟通,或许能寻得母女相处的新径。”
同样,你也曾鼓励过阿木:“真心若想被见,便需以踏实努力去证明,水滴石穿,赤英夫人总会看到你的诚心。” 这些促使他们改变的劝慰,舞阳都隐下未提。
临别之际,舞阳脚步微顿,似是无意,又似刻意,在经过卢凌风身侧时,以仅他二人可闻的声音,留下几句缱绻低语:
“更深露重时,或有流萤缀粉星,素屏映……佳人影。”
言罢,她便与阿木一同离去,寻赤英夫人尝试那迟来的沟通。
卢凌风身形猛地一滞,眸中精光骤现!这隐晦的诗句,旁人听来或许云山雾罩,但于他而言,却如惊雷炸响!
“流萤”暗合他曾赠你的萤石,“粉星”是你钟爱的胭脂色,“素屏”、“佳人”……这分明是酥娘与你们二人之间,关于家中那架你最爱的美人屏风,以及你在他面前自称“佳人”的闺房私语!
酥娘在通过舞阳给他传信!你仍在暗中布局!巨大的狂喜与希望瞬间冲散了他连日来的阴霾,他强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追问,看着舞阳离去的方向,心中已然明了。
他回到房中,看着两个懵懂的小团子,心中充满了新的力量,一边细致地照顾他们,一边飞速思索着这诗句背后指引的方向。
太平公主府
而与此同时,你竟主动出现在了太平公主面前。太平公主见到你安然无恙,先是一惊,随即眼中闪过算计的光芒。她拉着你的手,语带诱惑:
“翊儿,你回来便好。待姑母成就大业,登临九五之位,传为给稷儿,稷儿便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而你,便是尊贵的皇后,大唐的国母!”
你闻言,并未立刻回应。你神色平静地执起茶壶,优雅地为太平斟满一杯,又为自己缓缓注上。氤氲茶香中,你看着太平公主端起茶杯欲饮,忽然抬眸,目光清亮而锐利,直直望向太平,朱唇轻启,语惊四座:
“姑母,若我说……我想当皇帝呢?”
太平公主端茶的手猛地一颤,茶水险些泼洒而出,她震惊地看向你,似乎想从你脸上找出玩笑的痕迹。
却见你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带着少女般的娇憨与狡黠,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你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波流转间,是毫不掩饰的深情与独占欲,软语道:
“骗您的啦!皇帝有什么好当的?日夜操劳,我可舍不得我家凌风……那可是,我的男人。”
你将“我的男人”四个字咬得又轻又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示意味,仿佛卢凌风是你珍藏的绝世珍宝。这番看似拒绝的话语,既安抚了太平的惊疑,又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你对卢凌风的深厚情意与娇俏姿态,让太平公主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卢凌风将两个终于玩累了的小团子哄睡,细细掖好被角,便悄然起身出门。苏无名、费鸡师等人早已暗中留意,见他行动,彼此交换了个眼神,便悄无声息地尾随其后。
卢凌风循着舞阳那句隐晦的提示,来到一处静谧的宅邸。刚踏入院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呼吸——漫天流萤飞舞,它们尾部闪烁着奇异的粉色光晕,如同夜空里洒落的星屑,将整个庭院点缀得如梦似幻,美得不似人间。他心头狂跳,激动难以自抑,快步向内走去。
清越的琵琶声从内室流淌而出,正是那曲只属于你们二人的《长河映》那旋律缠绵悱恻。卢凌风循声来到厅堂,却见眼前立着两道素屏风。屏风之后,烛光映出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相同的窈窕轮廓,相同的发饰珠钗,连衣袂的飘动幅度都极为相似。
这分明是你设下的考题,要他在迷雾中寻得真身。
然而,卢凌风见状,非但没有丝毫迟疑,眼中反而掠过一丝了然与宠溺的笑意。你啊,就爱玩这般灵俏的小把戏。他没有在两道屏风前停留片刻,甚至没有试图去分辨那细微的差别,而是毫不犹豫地转身,径直推开了侧后方一扇看似不起眼的房门!
他再也按捺不住,几乎是冲到那扇透出暖光的门前,正要推开——
“咻!”
一道雪亮寒光破门而出!正是你的佩剑“雪凰”,带着清脆的剑鸣,直向他面门袭来!
卢凌风不惊不惧,反而笑意更深,侧身轻松避过。因为他知道,这迎面而来的一剑,并非杀意,而是你独特的问候,是你确认来者是他的方式,更是你宣告“游戏开始,陪我过招”的邀约。能如此精准地预判他的选择,用这种方式迎接他的,普天之下,唯有他的酥娘。
他避开的不是危险,而是你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充满爱意与挑战的独特默契。
房门洞开,你一身利落劲装,青丝高束,俏生生地立在门内,手中的雪凰不知道何时回来了。你挑眉看他,眉眼间尽是久别重逢的飞扬神采与一丝熟悉的狡黠,朗声道:
“范阳卢凌风!想进这门,得先问过我手中的剑!只有赢了我的男人,才配做我的男人,今晚才能与我同寝!若是输了——”她故意拉长语调,眼中笑意流转,“就去睡院角的狗窝!”
不等卢凌风回答,你已手腕一抖,剑尖挽起数朵剑花,疾攻而来!卢凌风见你安然无恙,心中被巨大的喜悦填满,哪里是真要跟你分个胜负,当即用银枪格挡。
在这漫天粉萤流光之下,刀剑相击之声竟不再显得肃杀。只见你衣袂飘飘,剑走轻灵,如同月下仙子起舞;卢凌风枪出如龙,步伐稳健,每每格挡拆招,都恰到好处地配合着你的节奏。银剑与银枪在空中交错、碰撞、分离,划出一道道优美的银色弧线,与周围飞舞的粉色流萤交织在一起,竟仿佛谱写了一首无声却激昂悱恻的舞曲,浪漫得令人心醉。
“凌风,这漫天流萤,美吗?” 你一个旋身,剑尖轻点他的枪杆,笑靥如花地问道。
卢凌风格开你的剑,目光却始终牢牢锁在你脸上,毫不犹豫地回答:“美。”
“你喜欢吗?” 你再次发问,剑招越发凌厉,眼中却盛满了期待。
下一秒,卢凌风忽然卖了个破绽,在你剑势用老之际,猛地欺身近前,银枪往地上一插,长臂一伸,竟直接将你拦腰打横抱了起来!
“喜欢。” 他低头,深深望进你诧异又瞬间盈满笑意的眼底,声音低沉而深情,“正因太喜欢,所以……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你比观音更让他心动神驰,不敢亵渎又情难自禁。
你先是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话中深意,脸颊飞起红霞,将头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同样急促的心跳,再也忍不住,发出了一串清越如铃的笑声。
苏无名和费鸡师表示没眼看。
这一夜,夫妻二人自是诉不尽相思。翌日清晨,天光微熹。
你率先醒来,一睁眼,便看到了令人忍俊不禁的一幕——曜儿不知何时从自己的小被窝里滚了出来,四仰八叉地趴在卢凌风的胸口上,小嘴还吧嗒着,睡得正香。而翎儿则像只可爱的小猫,蜷缩在爹爹的臂弯里,一只小脚丫还不安分地搭在了爹爹的脸上。
你看得心头软成一片,悄悄起身,想将翎儿的小脚丫挪开,再把她抱回自己的位置。你刚轻轻抱起翎儿,卢凌风便也醒了。他看着胸口的儿子和怀中被妻子抱着的女儿,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纵容笑意。
他轻轻将曜儿翎儿挪到身旁躺好,随即伸出双臂,将正安置女儿的你,紧紧拥入自己怀中。
“酥娘,”他将下颌抵在你发顶,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与无比的满足,“我想就这样,陪你一辈子。”
你安心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暖与踏实,轻声应道:“好啊。”
你抬起头,正对上他深邃含情的目光。两人相视一笑,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将彼此缠绕。他缓缓低头,你也微微踮脚,双唇即将触碰,交换一个缠绵的早安吻——
“爹娘羞羞!”
“羞羞脸!”
两个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睁着乌溜溜大眼睛看好戏的小团子,同时用肉乎乎的小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手指缝却张得大大的,奶声奶气地起哄道。
卢凌风和你动作一僵,随即都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搂紧了你,你回抱着他和孩子,满室温馨,爱意流淌。窗外,晨曦正好。
与此同时,雍州府内却是另一番光景。苏无名与费鸡师两个“闲人”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苏无名捋着胡须,一脸笃定:“依老夫看,凌风与弟妹这般恩爱,怕是明年此时,咱们就又得准备一份满月礼了!”
费鸡师却连连摇头,压低声音:“非也非也!卢小子疼媳妇那是出了名的,明翊女侠身子才刚好利索,他定然舍不得让她马上再经历孕育之苦。我赌至少还得再过一年!”
两人各执一词,争得面红耳赤。一旁的樱桃实在听不下去,丢给两人一个白眼,冷冷道:“二位倒是比当事人还上心。有这闲工夫,不如去查查案!”苏无名和费鸡师这才讪讪地住了口。
太平公主府内,你那句石破天惊的“我想当皇帝呢”以及后续娇俏的否认,依旧在太平公主脑中盘旋。她眸色深沉,反复揣度着你的真实的心思——那究竟是脱口而出的真心,还是刻意为之的试探?
卢凌风与你便带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来了。曜儿和翎儿一见到太平公主,便迈着小短腿,奶声奶气地喊着“祖母”,扑了过去。
太平公主一见到这两个心尖上的小孙孙,脸上所有的深沉与算计瞬间化为慈爱与欢喜,连忙将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揽在怀里,怎么看都看不够,又是亲又是逗。
逗弄了片刻,太平公主似乎想起什么,抬眼看向并肩而立、宛若璧人的卢凌风和你,语气带着长辈的关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凌风,翊儿,你们二人,经历这许多风雨,如今总算安稳。打算何时,正正经经地补上那场迟来的婚礼,风风光光地昭告天下?”
卢凌风闻言,下意识地看向你,以为你或许还想享受眼下这种不必受繁文缛节束缚的自在,或许还想再多些时日准备,便习惯性地想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开口为你解围:“娘,此事……”
他话未说完,你却忽然伸手,轻轻挽住了他的臂弯,打断了他的话。你仰起明媚的脸庞,对着太平公主绽开一个毫无芥蒂、甜美至极的笑容,声音清脆悦耳:
“好啊!那就劳烦姑姑,为我们操办吧!要长安城最盛大、最热闹的婚礼!”
卢凌风完全愣住了,他猛地转头看向你,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那光芒几乎要满溢出来!他本以为你会推拒,却万万没想到,你竟如此爽快,甚至带着期待地应下了!巨大的幸福感如同暖流,瞬间冲刷过他全身每一个角落。
太平公主也被李明翊这爽快的回答弄得怔了一瞬,随即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但面上依旧堆满慈祥的笑容:“好!好!这事就包在姑母身上!定让你们风风光光!”
卢凌风紧紧回握住你的手,嘴角的笑容再也抑制不住,那是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近乎狂喜的开心。他看着你娇俏的侧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你要嫁给他了,光明正大,受天下人祝福。这一刻,什么权谋纷争,仿佛都已远去,只剩下眼前这个他愿倾尽所有去守护的你,以及他们即将到来的、最完美的仪式。
夜色溶溶,寝室内烛火微朦。卢凌风半靠在宽大的睡榻上,你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温暖坚实的怀抱里。隔着榻边的案几,两个小团子在摇篮里睡得正酣,对父母这边的动静毫无所知。
卢凌风正压低声音,绘声绘色地讲着一个新听来的诡异志怪故事,语气忽高忽低,将气氛渲染得十足阴森。你其实自幼胆识过人,这些故事根本吓不到你,但你却十分享受这独属于夫妻二人的闺房之乐。你配合地轻呼一声,一个劲儿地往卢凌风怀里缩,仿佛真被吓到了一般,纤纤玉手还紧紧抓着他的前襟。
卢凌风感受到你的“依赖”,心中满是宠溺,手臂收得更紧,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故事告一段落,卢凌风想起心中一直的疑问,轻声问道:“酥娘,成佛寺那‘天后显影’……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闻言,从他怀中微微仰头,脸上闪过一丝狡黠,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带着点小得意地将自己如何利用沈玉的执念,如何布置光影,如何引导传闻,以及最终如何以身入局,引出幕后黑手的计划和盘托出。
卢凌风起初还觉得自己妻子机智过人,听得频频点头。然而,当听到你竟早察觉陶伯的迷药却将计就计,甚至主动置身于那沉入江底的铁笼之中时,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眉头紧锁。
“……你可知那江水有多冷?多深?万一出了半点差错……” 卢凌风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温柔,带着后怕和压抑的怒气,“你怎么能……怎么能如此以身犯险!” 想到那几日噬骨钻心的担忧与绝望,他的语气不由得重了几分。
你见他真的动了气,心里明白他是担心自己,便放软了姿态,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试图用撒娇蒙混过关:“好啦,凌风,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看,计划很成功啊……”
可这次,卢凌风心底的担忧与后怕占了上风,他抿着唇,别开脸,不去看你那娇俏讨好的模样,显然不打算轻易接招。
你哄了几句,见他依旧板着脸,自己那点小脾气也上来了。好心解释,还不领情?你顿时也恼了,用力一把将他从睡榻上推了下去!
“哼!” 你坐起身,裹紧锦被,背对着他,气鼓鼓地道:“既然这么大气性,今晚就别睡榻上了!睡地下!”
卢凌风猝不及防被推下来,愣了一瞬,刚想开口:“酥娘,我……”
“闭嘴!” 你回头瞪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你敢顶嘴试试”的威胁。
卢凌风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看着你决绝的背影,心中又是气闷又是无奈。他站起身,作势要往外走。
“出去就这辈子都别回来!” 你带着怒意的声音立刻从背后传来。
卢凌风迈出的脚步瞬间僵住。他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两秒,终究是没敢真踏出那扇门。最后,他默默地转过身,走到门边,面对着紧闭的房门,像个被罚站的孩子一样,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不出去,也不回来,就这么倔强又带着点委屈地站着,寝室内一时陷入了微妙的寂静,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睡榻上那个其实也在偷偷用余光瞄他的你。
苏无名有事禀报,轻叩房门。你早穿戴好,应了声:“苏兄请进。”
苏无名推门而入,第一眼便瞧见卢凌风如同门神般,身姿笔挺地面对着房门站立,脸上还带着些许未消的委屈和倔强。苏无名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赶紧用咳嗽掩饰几乎要溢出口的笑意。
你见状,却是莞尔一笑,步履轻盈地走到卢凌风面前,仰起脸,软声软气地拉着他的手轻轻摇晃:
“凌风~我错了嘛,刚才不该推你下榻的,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一边说着,一边顺势将他拉到案桌前坐下,动作自然亲昵。
苏无名这才收敛神色,说明来意,是一些涉及城内女眷的琐碎事务,需要你拿个主意。你听罢,却不直接回答,反而转向卢凌风,眼波流转,带着显而易见的撒娇意味,双手将记录事项的本子呈到他面前:
“卢参军,您看这事儿该如何处置才好呢?”
说着,还主动挽起袖子,为他细细研墨,一副夫唱妇随、全凭夫君做主的温婉模样。
卢凌风被你这般哄着,又在外人面前被妻子如此“推崇”,那点残留的委屈和坚持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得意。他清了清嗓子,搂住你的纤腰,一本正经地看着本子,条理清晰地说出自己的见解,然后握着你的手,一起在纸上写下处理的方法。
苏无名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心中暗叹:这夫妻俩,刚罚完站就又旁若无人地秀起恩爱来了!他赶紧接过写好的条陈,一刻也不想多待:“多谢参军,弟妹,苏某告退!”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待苏无名一走,房门刚合上,寝室内气氛骤变。
只听“啪” 的一声轻响,你毫不犹豫地拍开了卢凌风还搂在你腰间的手,方才的温婉娇羞瞬间收起,俏脸一板,恢复了“一家之主”的威严:
“哼!事还没完呢!睡你的地下去!”
卢凌风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看着瞬间变脸的你,张了张嘴,却在你不容置疑的目光中败下阵来。他认命地叹了口气,默默起身,从柜子里取出被褥,老老实实地开始在冰冷的地面上铺床。
你则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上榻,搂过两个还在酣睡的小团子,背对着他躺下。
卢凌风铺好地铺,却并不躺下,而是望着榻上你看似决绝的背影,可怜巴巴地小声嘟囔:
“酥娘……这地下,着实有些冷啊……”
回应他的,是你故意加重的呼吸声,以及一个无声的后脑勺。卢凌风无奈,只得裹紧了薄被,在冰凉的地面上辗转反侧,心中暗叹:这哄好的夫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而榻上的你,背对着他的嘴角,却悄悄勾起了一抹得逞的细微弧度。
夜深人静,烛火早已熄灭,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在地铺的卢凌风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侧耳细听,榻上传来你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似乎已然熟睡。
卢凌风心中窃喜,像只偷腥的猫儿般,先是极轻地唤了一声:“酥娘?” 见毫无反应,他暗自偷笑,小心翼翼地掀开自己的薄被,蹑手蹑脚地爬上了温暖的睡榻,熟练地伸出手臂,将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柔软身躯重新搂入怀中。鼻尖萦绕着你发间熟悉的馨香,他满足地喟叹一声,正准备安心入睡——
“下去。”
怀中人儿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带着刚醒的慵懒,却不容置疑。
卢凌风身体一僵,随即耍赖般将你搂得更紧,下巴蹭着你的发顶,低声求饶:“酥娘……地上真的好冷,让我在这儿睡吧,好不好?我保证乖乖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细密地亲吻你的侧脸、耳廓,试图用温情软化你的态度。
你被他吻得痒痒,心里那点气早就消了,却还是故意板着脸,伸手在他腰侧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娇嗔道:“无赖!下次再敢那般凶我,就真让你睡一个月地铺!”
卢凌风吃痛,却低笑出声,知道她这是原谅自己了,连忙保证:“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收紧手臂,两人相拥而眠,夜色重新归于静谧温馨。
太平公主府
翌日,太平公主端坐于镜前,任由侍女梳理着长发,脑海中却反复回响着你那句半真半假的“我想当皇帝呢”。这句话像一根刺,又像一颗种子,让她心生警惕,又隐隐觉得……或许并非全无可能?但眼下,她更愿意将这份心思暂且压下,专注于另一件能彰显她权势与对李明翊重视的大事——婚礼。
她详细过问着筹备事宜,语气不容置疑:
“嫁衣必须用苏杭最顶级的缭绫,金线要捻得极细,绣上龙凤呈祥与牡丹缠枝的纹样,一件嫁衣,耗费百名绣娘三月之功也不为过。”
“头面首饰,开本宫私库,将那套赤金嵌红宝点翠的凤穿牡丹头面找出来,再配以东珠十二旒,翊儿出嫁,仪制不可堕。”
“婚宴设在兴庆宫花萼相辉楼,席开三百,所有器皿皆用金银玉器,歌姬乐师必要教坊第一流。”
“昭阳的公主府再扩修,引渭水活泉入园,亭台楼阁务必精致,要让她风风光光,让全天下都知道,本宫的侄女,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每一句吩咐,都透着她对这场婚礼的极致用心,既是对你的疼爱,亦是她向朝野展示力量与地位的绝佳机会。
大明宫马球场
与此同时,大明宫宽阔的马球场上,旌旗招展,马蹄声疾。李隆基一身劲装,纵马驰骋,挥杆击球,动作潇洒凌厉。武明蕙一身骑射服,安静地等候在场边,目光追随着帝王的身影。
李隆基一边与身边的心腹近臣策马争夺小球,一边状似无意地提起,声音混杂在马蹄与风声中:“朕听闻,太平姑母正在大肆操办翊儿与那卢凌风的婚事?”
心腹官员连忙应和:“是,陛下,听闻极尽奢华,长安瞩目。”
李隆基猛地挥杆,将球精准击入对方球门,勒住马缰,冷笑一声:“成婚?真是好大的排场。” 他语气骤然转冷,如同数九寒冰,“朕看,卢爱卿年少有为,怕是福薄,受不起这般盛宠。不如……英年早逝,倒也全了他忠勇之名,免得日后……尾大不掉。”
那心腹闻言,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皇帝的杀意,立刻压低声音:“陛下圣明!臣……知道该如何做了。寻个由头,给他安排个合适的‘罪名’,必做得干净利落,如同真的一般。”
李隆基满意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嗯,要做得‘真’一点,莫要辜负了卢爱卿的一世‘英名’。” 他猛地一夹马腹,再次冲向场中,马场上回荡起他看似畅快,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阳光下的马球场,依旧热闹,却已暗藏诛心的杀机。
一年前
昭阳公主的葬礼已毕,陵墓封土。整个长安皆知公主香消玉殒,唯太平公主静坐于深宫,眸色深沉,对那棺椁中的秘密缄口不言。
卢凌风被苏无名从公主陵前强行带回卢府后,便将自已反锁在房中。昔日挺拔的身姿被巨大的悲恸压垮,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席地而坐,脚边散落着空酒坛,怀中紧紧抱着一件你昔日常穿的披风,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你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
男儿泪无声地淌下,混着酒渍,浸湿了衣襟。
门外,苏无名焦急地踱步,拍打着门板:“卢凌风!你如此作践自己,公主在天之灵岂能安息?!”
数日后 卢府
庭院
卢凌风依旧沉湎于悲痛,形容憔悴。此时,府门外传来动静,一位嬷嬷领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走了进来,说是受故人所托,送孩子们来给卢大人请安。“爹爹……”曜儿口地叫着,蹒跚着扑过来抱住他的腿。妹妹翎儿也学着哥哥的样子,伸出小手抓住他垂落的手指。
殿下去让爹爹抱抱。”苏无名轻推孩子们的后背。当两个温热的小身子跌进怀里,卢凌风颤抖着手抚过孩子们的脸颊。翎儿软软亲了他一口,曜儿攥住他染血的指尖。那一刻,蚀骨的痛楚里忽然生出绵长的暖意。
看着这两个突然出现的孩子,卢凌风死寂的心湖仿佛被投下石子。他颤抖着手,轻轻抚摸着孩子们的脸蛋,那温热的触感是如此真实。血缘的奇妙感应,以及孩子们纯真无邪的依赖,像一道微光,艰难地穿透了他心中厚重的阴霾。他想起康国使团,想起肩头未尽的职责,还有那些需要他带领的同伴。
西行古道
终是责任与新生唤醒了他。卢凌风整装重新踏上前往康国的征途。风沙扑面,他回首望了一眼长安方向,眼神中悲伤犹在,却多了一份必须前行的坚定。
他最后回望长安城楼,将一枚铃铛系在刀鞘——那是你的旧物。风沙扑面,他眼底却燃起新的火光:“康国,我来了。”
安西某处隐秘据点
与此同时,一身利落劲装的你正在听取下属汇报。当听到“卢凌风大人已过玉门关”时,你执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唇角难以自抑地扬起一抹清浅却真实的笑意。你走到廊下,捻起一撮鱼食撒入池中,看锦鲤欢腾争食,荡开层层涟漪,轻声自语,带着久别重逢的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卢凌风……我们,终于要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