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在这了,估个价。”陈默的语气异常平静,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东西。
老张头这才慢悠悠地放下报纸,探过身,伸出粗短的手指,带着审视的目光一件件扒拉着书包里的东西。他拿起Game Boy,按了按按键,又对着灯光看了看屏幕,然后随手丢回书包,动作粗鲁得像在丢垃圾。
“啧,”他咂了下嘴,吐出一口浓烟,“东西嘛…都还成。不过这玩意儿现在掉价快得很。Game Boy,算你一百五吧,卡带…一盘二十。世嘉MD…这都老古董了,撑死一百。杂志?五毛一本顶天了。”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瞟着陈默的表情,手指飞快地在旁边一个油腻的计算器上按着,“一百五…加…加…八十…一百…十五块五毛?算了,看你学生,给你凑个整,二百五,全拿走。”
二百五?
陈默心中冷笑。这台几乎全新的Game Boy,现在市价至少三百!这老狐狸,宰人不见血。
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伸出手,一把按住老张头还在扒拉卡带的手。他的手很稳,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力道和冰冷。
老张头一愣,抬头对上陈默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少年人该有的愤怒或急躁,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得让他心里莫名地有点发毛。
“张老板,”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我不是来讨价还价的。东西值多少,你我心里都清楚。三百块,现金。行,东西你拿走。不行,”他顿了顿,另一只手拍了拍鼓胀的书包,“我背着它们,现在去隔壁‘小霸王’。”
老张头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隔壁“小霸王”是他最大的竞争对手,那小子更黑,但眼光也更毒辣。眼前这学生崽…不对劲!太冷静了!完全不像个被宰的肥羊,倒像个…老练的猎人?
他盯着陈默看了几秒,对方那平静无波的眼神让他心里那点算计有点落空。他烦躁地挥挥手,像是赶苍蝇:“三百?你抢钱啊!二百八!爱卖不卖!”
“三百。现金。”陈默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丝毫松动,按住老张头的手也没有移开。那目光里的压力,无声地传递着。
店里的喧嚣似乎在这一刻被隔绝开来。老张头看着那双眼睛,又瞥了一眼隔壁的方向,最终像泄了气的皮球,骂骂咧咧地拉开抽屉,数出三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没好气地拍在柜台上:“妈的!算老子今天倒霉!拿着赶紧滚!”
陈默松开手,拿起那三张还带着烟味和油腻的钞票,仔细看了看,揣进口袋。然后拉上书包拉链,转身就走,没有再看那些陪伴了他无数个日夜的“宝贝”一眼。书包空了,轻飘飘地搭在肩上。
走出电玩店,潮湿冰冷的夜风扑面而来。陈默深吸一口气,将那一丝对过往的留恋彻底压下。他摊开手心,那三张钞票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如此单薄。三百块,离父亲那至少需要两三万块的手术费,杯水车薪。
他抬起头,望向城市东南方向。那里,是这座城市最古老、也最混乱的地方——城南旧货市场。白天,它是个充斥着旧家具、瓶瓶罐罐的嘈杂之地。而更深沉的夜晚,它的某些角落,则流淌着隐秘的、带着腥味的暗流——古董黑市。
前世,他曾在公司破产后,为了躲避周浩的追债,在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躲藏过一段时间。混乱中,他偶然听一个醉醺醺的老掮客吹嘘过一件事:就在98年春天,就在那个黑市里,有人用五十块钱,从一个乡下老农手里“捡”走了一个破碗。后来才知道,那是件价值连城的宋代建窑兔毫盏!
时间、地点、人物特征,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记忆里。那是他唯一的,也是风险最高的机会!
没有犹豫,陈默裹紧了单薄的校服,一头扎进了沉沉的夜色。他必须在黎明之前,找到那个摊子,找到那个抱着破布包袱、一脸愁苦的乡下老农!
城南旧货市场深处,一条堆满废弃家具和杂物的狭窄巷子尽头。几盏昏黄的白炽灯泡在夜风中摇曳,将人影拉得扭曲变形。空气里混杂着尘土、霉味、劣质香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这里没有白天的喧嚣,只有压低的交谈声、金属钱币碰撞的轻响,以及警惕扫视的目光。
陈默混迹在稀疏的人影里,心跳如擂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个角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焦虑像藤蔓般缠绕上来。就在他几乎要怀疑记忆是否出错时,巷子最阴暗的角落,一个蜷缩的身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着补丁蓝色粗布褂子的老汉,蹲在地上。他头发花白凌乱,脸上刻满了深深的愁苦皱纹,像一块被风沙侵蚀的岩石。他面前没有像样的摊位,只有一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铺在地上,上面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碗。
陈默的呼吸瞬间屏住了。就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