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青砖泛着铁锈色，沈清澜的绣鞋踩上去没有声音。凤仪宫前的积水倒映着她检查药渣的身影，十二幅裙摆扫过潮湿的石阶，沾了零星的药草碎末。
"娘娘还未醒？"她接过老嬷嬷递来的帕子，指尖在药炉边沿蹭了蹭。炭火将熄未熄，暗红的火星跳起来，映亮她睫毛下藏着的审视。
老嬷嬷摇头："太医说气血逆行，怕是..."话没说完突然噤声。沈清澜顺着她惊恐的视线看去，乌木托盘里的药渣中，几点暗红正诡异地渗进帕子纹理。
"这朱砂色泽不对。"沈清澜用银簪挑起半片未化的药丸，日光穿过窗棂，照出丸药内芯诡异的青灰色——正是父亲上月遗失的那批五石散特有色。簪尖突然一顿，她看见药炉底部刻着个几乎磨平的"苏"字。
殿外传来杂沓脚步声。沈清澜迅速将药丸藏进袖中，转身时十二幅裙摆旋开完美的弧度，正好挡住药炉。太子楚明翊的蟒袍下摆扫过门槛，带着未散的茉莉香粉气息。
"太子妃好手段。"楚明翊直接掐住她手腕，力道大得羊脂玉镯咔咔作响，"连母后都敢谋害？"
沈清澜看着自己腕上迅速泛起的红痕，突然笑了。她挣开钳制时故意让玉镯落地，清脆的碎裂声里，藏在袖中的五石散药丸滚到太子靴边。
"殿下不妨尝尝？"她弯腰拾药的动作让珍珠耳坠擦过太子蟒袍，"滇南进贡的辰砂掺了茜草汁，滋味想必..."话未说完，楚明翊已捏住她下巴强行撬开牙关。
药粉刮过喉咙的灼痛让沈清澜眼角沁出泪光，但下巴昂起的角度依然像在饮宴。她撕开衣领露出锁骨旧伤："臣妾若下毒，当肠穿肚烂。"伤疤狰狞地横在雪肤上，是去年救驾时留下的。
楚明翊瞳孔骤缩。这个伤他记得——去年秋猎刺客的箭矢，本该射穿的是他的心脏。
屏风后突然传来衣料摩擦声。沈清澜余光瞥见杏色裙角一闪，苏婉晴的绣鞋尖正不安地点着地砖。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的血丝滴在太子蟒袍的蟠龙纹上。
"殿下！"苏婉晴从屏风后冲出，杏眼含泪，"太子妃姐姐怕是..."
"闭嘴。"楚明翊甩开苏婉晴搀扶的手，却在她踉跄时本能地托住后腰。沈清澜看见他拇指在苏婉晴腕内侧摩挲的小动作，突然想起今晨暗卫的密报——兵部侍郎的腰牌上，也有这样摩挲过的痕迹。
老嬷嬷突然尖叫。皇后榻前的凤印不知何时浸在血泊里，暗褐色的血渍正顺着玺纽的凤凰纹路往下淌。楚明翊一把拽过沈清澜的手按在印上："即日起，后宫事务由苏选侍代管。"
沈清澜的指甲缝里藏着特殊印泥。她看似顺从地按下手印，实则指腹在玺纽的凤凰眼睛上多停留了一瞬。染血的玉印被太子甩向苏婉晴时，在空中翻转出诡异的弧线。
"臣妾谨记。"沈清澜抚摸着空荡荡的印玺锦盒，忽然抬眸，"凤印染血乃大凶之兆呢。"阳光穿过窗棂，照在她刚按下的手印上，泛起不正常的荧光。
楚明翊皱眉凑近凤印时，沈清澜已转身走向殿外。暴雨初歇的御花园里，假山后传来兵部侍郎压低的嗓音："苏大人，那批军械..."
沈清澜的裙摆扫过未干的草丛。她弯腰拾起片被雨水泡发的信笺，落款处幼狮徽记的墨迹正渐渐晕开——那是楚明翊儿时画给她的图案。
"小姐！"侍女惊慌地追来，"慎刑司的人拖走了掌事姑姑！"
沈清澜将信笺碾碎在掌心。碎纸屑从指缝漏下时，她看见自己刚按下的手印在阳光下开始褪色。羊脂玉镯内侧的传讯珠突然发烫——是时候去见见那位"病重"的皇后了。
沈清澜踏进皇后寝殿时，檀香里混着血腥气的味道突然浓烈起来。她指尖在袖中摩挲着传讯珠，珠子上刻着的细密纹路正隐隐发烫——这是暗卫传来的紧急信号。
"娘娘今日咳血三次。"跪在榻前的医女声音发颤，手里帕子浸透暗红，"太医说...说若是撑不过今夜..."
窗棂突然被风吹开，暴雨前的闷热涌进来。沈清澜看见皇后枕边露出半截黄绢——是废太子诏书的边角。她假装整理被褥，指尖碰到绢布冰凉的质地，突然被什么硬物硌到。借着俯身的动作，她瞥见诏书里裹着枚青铜钥匙，钥匙齿痕与父亲书房暗格分毫不差。
"太子妃倒是孝顺。"苏婉晴的声音从帷帐后飘来，杏色裙摆扫过地面未干的血迹，"就是不知这孝顺里，有几分是冲着凤印来的？"
沈清澜转身时十二幅裙摆带起风，将案上药碗扫落在地。瓷片碎裂声中，她踩住那片黄绢："苏选侍既然来了，不如说说这药里的五石散——"银簪突然抵住苏婉晴咽喉，"是你兄长从兵部偷运进来的？"
殿外雷声炸响。闪电照亮苏婉晴瞬间惨白的脸，也照亮她袖中滑落的翡翠耳坠——和太子今晨佩戴的是一对。沈清澜簪尖下压，看着血珠顺着苏婉晴颈线滚进衣领："看来东宫的茉莉香粉，是抹在苏选侍耳后了？"
"放肆！"楚明翊踹开殿门的巨响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他蟒袍前襟沾着泥点，腰间却挂着本该在皇后处的内库令牌。沈清澜突然笑了——那令牌上的红绳，正是用苏婉晴的头发编的。
暴雨倾盆而下。楚明翊拽过沈清澜的手按在诏书上："既然母后病重，不如太子妃代劳..."他声音突然卡住。沈清澜的指甲不知何时划破他虎口，血珠正滴在诏书"废黜"二字上。
"殿下小心。"沈清澜用染血的指尖抚平诏书褶皱，"这墨迹遇血会褪色呢。"她余光瞥见钥匙已滑进袖中，传讯珠烫得惊人——暗卫在宫墙外截获了苏家运送军械的车队。
雷声再次炸响时，皇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沈清澜扑到榻前，借着擦拭血渍的动作，将藏在舌底的药丸渡进皇后口中。楚明翊的怒吼声中，她听见老嬷嬷惊喜的哭喊："娘娘睁眼了！"
雨幕中传来兵甲碰撞声。沈清澜看着太子瞬间僵硬的表情，突然想起父亲说过：那批五石散里掺的东西，足够让整个苏家流放三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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