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铜钥匙滚到楚明翊靴边时，沈清澜已经退到三步开外。晨光穿过烧焦的窗棂，在地面投下栅栏般的阴影，正好将钥匙圈在光斑中央。楚明翊弯腰去捡，蟒袍下摆擦过青砖上的血渍，暗红色在墨色衣料上洇开，像极了北疆军报上那些被刻意修改的边界线。
"永和三年春。"他拇指蹭过钥匙柄上的刻字，声音突然哑了。那是他们大婚的年份。
沈清澜没接话。她看着铜盆里打翻的血水，水面倒映着三人扭曲的面容——苏婉晴瘫坐在血泊里，翡翠耳坠的碎渣扎进她自己的掌心；老嬷嬷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嘴角黑血不断涌出；而她自己，鬓边一缕散发垂下来，在晨风里轻轻摇晃。
楚明翊突然抓住她手腕。他掌心滚烫，拇指正好按在她脉门上。"这花纹..."他举起钥匙，阳光穿过机关纹路，在地面投出清晰的茉莉花轮廓——与凤印暗格里的图案分毫不差。
"殿下可知永和三年春，御花园的茉莉换了新品种？"沈清澜抽回手，指腹抹过钥匙刻痕。铜锈沾在指尖，带着淡淡的腥气。"花匠说老品种根须太深，会破坏宫墙地基。"
苏婉晴突然剧烈咳嗽，吐出的血块里裹着金粉，在青砖上凝成歪歪扭扭的北疆地形。她挣扎着去抓楚明翊的衣角："翊哥哥...她连军报都敢..."话没说完又呕出一口血，这次血沫里浮着半片桑皮纸，隐约可见"弩机"二字。
老嬷嬷猛地扑过来，蜡丸在她喉咙里发出咕噜声。沈清澜抢先一步捏住她下巴："嬷嬷何必？本宫早备份了账本。"指尖触到老人松弛的皮肤时，对方浑浊的眼里突然滚下泪来。
"娘娘..."老嬷嬷最后喊了一声，蜡丸滑入喉管的声响清晰可闻。她倒下时袖中飘出半张残页，墨迹在血水里晕染开来，露出"五石散三百车"的字样。
楚明翊的剑"当啷"落地。他盯着沈清澜，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直跳："你早就在凤印上做了手脚？"
"殿下现在才发觉？"沈清澜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吹亮的火星溅到账本上，"臣妾改机关那夜，您正在苏选侍房里听她唱《子夜歌》。"
火苗"轰"地窜起来，照亮她半边脸庞。楚明翊突然伸手去抢燃烧的账本，蟒袍袖口扫到铜盆，血水泼在火堆上腾起腥臭的烟雾。沈清澜侧身避开，袖中滑出一角绢帛——是那份被胭脂染红的和离书。
"清澜！"楚明翊的喊声撕心裂肺。他扑向飘落的绢帛时，钥匙从指缝掉落，正巧插进燃烧的账本。鎏金纹路遇火熔化，滴在"恩断义绝"四个字上，将"绝"字的最后一笔烫出个窟窿。
苏婉晴发出癫狂的笑声："你们真可笑..."她爬向楚明翊，染血的指甲在地上拖出长长痕迹，"一个装贤后，一个装..."话音戛然而止——老嬷嬷咽气前甩出的银针，正钉在她后颈要穴上。
沈清澜看着火舌卷过账本最后一页。北疆布防图的摹本在灰烬中若隐若现，那是她用茉莉花汁描的，遇热才会显形。楚明翊跪在灰烬前，颤抖的手指拂过布防图边缘——那里有行小字："永和五年冬，清澜摹于御药房。"
窗外乌鸦又叫了三声。沈清澜数着节奏转身，十二幅裙摆扫过苏婉晴僵直的手指。楚明翊突然从背后抱住她，中毒的手臂已经泛紫，却死死箍住她腰身："别走...求你..."
沈清澜掰开他手指。他虎口的茧子磨得她掌心生疼，就像大婚那夜合卺酒杯上雕的缠枝纹。"殿下，"她将和离书残片按在他渗血的掌心，"茉莉花的根，五年前就断了。"
骨笛突然从门缝滚进来，笛尾幼狮的獠牙沾着新鲜血渍。沈清澜踩过笛身时，听见楚明翊在背后嘶吼："凤印暗格里的玉佩——"她脚步一顿，没回头。那枚被摔碎的定情信物，她早用金线缠好了裂纹，就藏在机关最深处。
[未完待续]铜钥匙落进火堆的刹那，沈清澜听见檐角铁马发出刺耳的碰撞声。风突然转了方向，将灰烬卷成旋涡，那些带着茉莉香气的纸灰扑在楚明翊脸上，像给他覆了层半透明的面具。
"三百车五石散。"她踩碎脚边一片未燃尽的纸角，青砖上立即显出焦黑的脚印，"苏家用军粮车队运进北疆的，可不止这些。"
楚明翊的剑鞘抵住她裙摆，玄铁冷光割裂了十二幅月华锦。他喉结动了动，却只发出嘶哑的气音："你明知...明知朕会查..."
"查？"沈清澜突然笑了。她弯腰从灰堆里抽出那页残纸，烫金的边沿在他眼前晃，"永和四年腊月二十三，殿下在苏府赏梅，可记得那日兵部丢了什么？"
铜盆里的血水突然沸腾起来。苏婉晴的尸体开始抽搐，藏在齿缝的蜡丸遇热融化，露出半截盖着兵部印鉴的纸条。楚明翊扑过去时，沈清澜已经用金簪挑起纸条——"弩机图纸"四个字被血浸得发胀。
老嬷嬷的银针在火光中闪了闪。沈清澜转身时，发现针尾刻着细如蚊足的"沈"字。她指尖一颤，五年来第一次红了眼眶。这枚本该在父亲阵亡时就遗失的家传暗器，竟被老人藏在牙缝里带进了宫。
"娘娘..."垂死的嬷嬷突然抓住她脚踝，指甲在罗袜上刮出带血的划痕，"老将军...咳...箭囊..."
窗外乌鸦的叫声变成了三短一长。沈清澜猛地抬头，看见残破的窗纸外闪过玄色衣角——是父亲麾下暗卫特有的夜行服制式。楚明翊显然也注意到了，他捡起骨笛时，笛孔里突然掉出粒带血的蜡丸。
"清澜！"他徒手捏碎蜡丸，里面滚出颗发黑的东珠，"这是..."
"我及笄礼上丢的南海珠。"她扯断项链，珍珠噼里啪啦砸在血水里，"原来在苏婉晴妆奁最底层。"
楚明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摊开掌心，咳出的血沫里浮着金粉，与苏婉晴死前吐出的如出一辙。沈清澜下意识去扶，却被他反手扣住脉门："你也中毒了？"他声音抖得不成调，"什么时候的事？"
铜盆突然炸裂。混着胭脂的血水溅到沈清澜脸上，衬得她面色惨白如纸。她抹了把脸，指腹沾到的金粉在晨光下闪闪发亮："殿下现在才问？"
骨笛突然发出尖啸。楚明翊还未来得及回头，三支弩箭已穿透窗纸钉在他脚边。箭尾绑着的桑皮纸上，北疆布防图的朱砂标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那是五石散混入朱砂后的特有反应。
"看来苏丞相连亲女儿都骗。"沈清澜用簪子挑起箭矢，锈迹斑斑的箭镞上，"苏"字家徽正在剥落，"这箭怕是十年前就淬了毒。"
楚明翊突然劈手夺过箭矢。他抓着箭杆往自己掌心狠狠一划，黑血涌出的瞬间，整支箭竟在他手中化成了齑粉。
"清澜..."他踉跄着去抓她的袖子，蟒袍广袖扫倒了烛台，"凤印暗格里...是不是有解药..."
火苗窜上纱帐的瞬间，沈清澜看见他袖中滑出半块玉佩——正是大婚时她亲手系在他腰间的同心佩。如今只剩半块，断口处还沾着胭脂。
"解药？"她挥袖打翻烛台，火星在两人之间溅出一道银河，"殿下不如问问苏选侍枕边的香囊。"
房梁突然传来不堪重负的断裂声。在楚明翊扑过来将她护在身下的刹那，沈清澜嗅到了他衣领上残留的茉莉香——永和三年春，她调的第一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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