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御药房的青瓦上,像千万只鬼手在敲打棺材板。沈清澜的裙裾扫过满地碎瓷,药碾子滚到墙角,碾碎的茉莉花瓣混着血渍,在砖缝里洇出诡异的紫红色。
楚明翊瘫在太师椅上,蟒袍前襟被他自己扯开三道裂口。他脖颈上的青筋凸起,像几条扭曲的蚯蚓在皮肤下游走,嘴角渗出的黑血已经凝固成冰凌状。
"陛下再撑半刻。"沈清澜从鬓边拔下金簪。簪尖划过掌心时,血珠滴在凤印的茉莉花纹上,发出"嗤"的灼烧声。机关齿轮开始转动,暗格缓缓升起,露出三只小巧的青瓷瓶。
楚明翊突然抓住她手腕。他指尖冰凉,力道却大得惊人:"这...机关..."
"永和三年秋改造的。"沈清澜掰开他手指,瓷瓶相撞发出清脆声响,"那年陛下说凤印花纹老气,臣妾便请工匠加了新机关。"她倒出两粒赤色药丸,药香里混着淡淡的铁锈味。
房梁上悬挂的药包突然剧烈摇晃。暴雨从窗缝灌进来,冲散了楚明翊的质问:"你每月十五取血...就为炼这毒药?"
"是解药。"沈清澜捏开他下颌,将药丸塞进去,"五石散混了金粉的毒,太医院根本验不出来。"她袖中滑出一卷泛黄的桑皮纸,啪地甩在他胸口,"药方第三味,取血者需与中毒者生辰相合。"
楚明翊的瞳孔骤然收缩。纸上密密麻麻的记录里,"永和四年腊月初七,取心头血三滴"的字样被反复描红。他喉结滚动着咽下药丸,突然撕开她的广袖——
五道月牙形疤痕整齐排列在肘内侧,最新的一道还结着血痂。
"苏婉晴每次侍寝后,陛下都会毒发。"沈清澜任由他抓着胳膊,声音比檐下的冰棱还冷,"她枕边香囊里装着激发药性的石楠花,可惜..."突然响起的机括声打断了她,三支弩箭钉入药柜,震落的当归洒了满桌。
楚明翊猛地将她拽到身后。第二波箭雨袭来时,他挥剑劈开的药柜后露出整面墙的密档,最显眼处钉着北疆布防图的摹本,朱砂标记已经发黑。
"不可能..."他剑尖挑开染血的奏折,露出兵部印鉴下的苏府徽记,"这些是苏丞相亲手..."
"亲手烧毁的存档?"沈清澜冷笑。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露出的箭疤泛着青紫色,"三年前臣妾夜探兵部,这支苏家特制的弩箭差点要了命。"暴雨声中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她突然将楚明翊推向西墙,"看清楚了!"
坍塌的后墙外,玄铁弩机在闪电下泛着寒光。持弩的黑影穿着苏府侍卫特有的麂皮靴,正往箭槽填装淬毒的箭矢。
楚明翊的剑"当啷"落地。他弯腰去捡时,沈清澜已经旋开凤印底座的暗钮。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黑黝黝的密道入口,潮湿的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陛下可知密道壁画为何用夜明珠照明?"沈清澜推着他往台阶下退,自己挡在弩箭射程内,"因为先帝要人看清..."弩箭擦着她耳畔飞过,钉入墙面的瞬间,密道两侧突然亮起幽蓝的荧光。
楚明翊的呼吸凝滞了。壁画上老皇帝正将虎符交给年轻时的苏丞相,契约文字在珠光下清晰可辨:"沈家军一个不留,北疆五城归苏氏永镇。"
"轰"的一声巨响,房梁砸落在他们方才站立的位置。沈清澜踉跄着栽进密道,被楚明翊接个正着。他掌心贴在她后心,感受到不正常的跳动:"你也中毒了?"
"不妨事。"她挣开他的怀抱,从密道暗格里抽出短剑,"比起这个..."短剑突然指向他咽喉,剑尖却在距皮肤寸许处剧烈颤抖,"陛下最好想想,为何苏家死士会埋伏在御药房?"
楚明翊抓住她握剑的手。剑柄上缠着的金线突然崩断,露出里面半块同心佩的残片——正是大婚那夜他亲手系在她腕上的信物。
"清澜..."他声音哑得不成调,拇指摩挲着玉佩边缘的裂痕,"你一直..."
密道深处突然传来机括运转的轰鸣。沈清澜反手将他按在壁画凹陷处,自己挡在通道中央。短剑划破掌心,血滴在青砖上竟燃起幽蓝的火焰。
"记住,茉莉花的根..."她迎着扑面而来的箭雨扬起染血的袖摆,"从来都扎在血里。"
[未完待续]幽蓝火焰在密道石阶上蜿蜒燃烧,将壁画上的契约文字映得忽明忽暗。楚明翊的蟒袍下摆沾了火星,焦糊味混着沈清澜掌心血腥气直冲鼻腔。他抬脚碾灭火苗时,三支淬毒弩箭正钉在方才站立的位置,箭尾雕着苏家独有的蛇形纹。
"蹲下!"沈清澜突然拽着他扑向转角。楚明翊的后脑重重磕在壁画凸起的夜明珠上,剧痛中看见她发间金步摇被箭矢击碎,碎玉迸溅在石壁上发出冰裂般的脆响。
密道深处传来铁链绞动的声响。沈清澜沾血的手指突然插进壁画缝隙,用力扳动某块凸起的砖石。楚明翊听见她指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下一秒整面墙突然翻转,露出后面堆满火油罐的密室。
"苏家在建密道时就留了后手。"她抓起罐子砸向追兵,碎陶片在弩箭手脚边炸开,"这些火油掺了硫磺——陛下腰间玉佩借我一用!"
楚明翊刚解下龙纹玉佩,就见她将玉佩狠狠摔向火墙。金线崩断的瞬间,飞溅的玉屑引燃满地火油,暴涨的烈焰顿时吞没了半个通道。热浪掀翻了最前面的死士,那人麂皮靴烧着的焦臭味让楚明翊胃部痉挛。
沈清澜的喘息声近在耳畔:"火油里混着曼陀罗粉,够他们昏睡半个时辰。"她说话时齿间有血丝渗出,按着肋下的手指微微发颤,"往前三十步右转,有处..."
话音戛然而止。楚明翊转头看见她后背插着半截断箭,靛青衣料已被血浸成墨色。他伸手去扶时摸到满手温热黏腻,这才发现她腰侧还有道三寸长的刀伤,看结痂程度是两三日前的新伤。
"那晚兵部档案库的守卫比预计多了一倍。"沈清澜仿佛察觉他的视线,扯下绦带扎紧伤口,"苏婉晴的兄长亲自带人埋伏——陛下现在信了?"她突然剧烈咳嗽,呕出的血沫里带着可疑的金色颗粒。
楚明翊扯开自己中衣下摆给她包扎,布料擦过箭伤时听见她倒抽冷气。密道忽然剧烈震动,头顶簌簌落下碎石尘土——是御药房的主梁彻底坍塌了。他本能地护住她头部,却被她反手推开。
"没时间了!"沈清澜指向火墙后方隐约可见的铁门,"门后是直通护城河的地下暗渠,但需要皇室血脉..."她突然噤声,警惕地望向烟雾弥漫的通道转角。楚明翊顺着她视线看去,燃烧的壁画缝隙间,赫然露出半截绣着苏家族徽的箭囊。
死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沈清澜突然将染血的同心佩残片拍在楚明翊掌心:"门锁要用这个。"她转身面对通道,短剑在掌心转出森冷弧光,"我断后。"
楚明翊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几乎捏碎骨头:"一起走!"
"陛下还不明白?"沈清澜甩开他的手,剑尖挑起地上燃烧的布条掷向追兵,"苏家要的是沈氏血脉死绝——"爆燃的火光中,她染血的侧脸像尊冰冷玉雕,"包括我这个嫁入皇族的沈家女。"
通道转角突然传来机括上弦的"咔嗒"声。楚明翊瞳孔骤缩——那是攻城弩特有的声响。他猛地扑倒沈清澜,巨型弩箭擦着他们发梢射入石壁,箭尾钢索哗啦啦绷直,竟是要把整段通道拽塌的架势。
碎石如雨砸落。楚明翊在烟尘中摸到沈清澜冰凉的手指,她掌心不知何时多了把青铜钥匙:"快走...钥匙孔在茉莉花纹下面..."话音未落,又一支弩箭穿透她右肩,带血的箭尖离他咽喉仅半寸。
楚明翊暴怒挥剑斩断钢索,抱起沈清澜冲向铁门。钥匙插入刻着茉莉花纹的锁眼时,整段通道轰然坍塌。飞溅的碎石中,他看见沈清澜染血的唇在动。
"护城河...连着沈家旧宅..."她气息越来越弱,"地窖里...有先帝留给你的..."
铁门开启的瞬间,湍急的水流声吞没了后半句话。楚明翊低头看见怀中人彻底昏迷,而她腰侧伤口渗出的血,竟在青铜门环上勾勒出清晰的虎符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