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翊的手指冰凉得吓人，死死攥着沈清澜的手腕不肯松开。龙袍上沾染的雨水顺着衣角滴落，在潮湿的地牢石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远处巡夜禁军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地牢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信呢？"楚明翊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他的另一只手抚上沈清澜的脸颊，指腹擦过她颧骨上凝结的血痂。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像是带着滚烫的烙铁，烫得沈清澜猛地偏过头。
苏婉晴的尸体就躺在他们脚边，金簪的棱角在宫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她的眼睛还圆睁着，直勾勾地盯着牢房顶棚，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凝固成永恒的嘲讽。鲜血浸透了稻草，散发出浓重的甜腥气。
沈清澜突然弯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楚明翊下意识地将她揽得更紧，掌心贴着她后心轻轻摩挲，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雀鸟。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太过亲昵，让沈清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猛地推开楚明翊，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撞到身后的栏杆。沾血的裙摆扫过苏婉晴渐渐冰冷的手指，那触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别碰我。"沈清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听不清字句。她抬手抹了把脸，却把更多的血蹭到了脸颊上，看上去狼狈又狰狞。
楚明翊僵在原地，伸在半空的手迟迟没有落下。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那双总是盛满威仪的凤眸此刻像蒙尘的古玉，失了往日的光彩。他看着沈清澜胸前大片深色的污渍，喉结剧烈滚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是来捉贼的吗？"沈清澜突然笑了，笑声空旷地回荡在牢房里，惊飞了梁上栖息的几只蝙蝠，"还是怕臣妾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急着杀人灭口？"
楚明翊的脸瞬间白了。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腰间的玉佩撞在铁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清澜，你怎能这样想朕？"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受伤，"朕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沈清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俯身捡起地上那张皱巴巴的信纸。宫灯的光线恰好落在她手上，照亮楚明翊那熟悉的笔迹——一笔一划都像是刻在她心上的刀子。她突然想起那年冬夜，楚明翊为她手抄的《女诫》，墨香混着檀香，曾是她无数个夜晚的慰藉。
信纸被她捏得咯咯作响。右上角那个小小的"明澜"火漆印，此刻看来像个巨大的讽刺。她记得刻这方印章时，楚明翊握着她的手，笔尖在玉石上划出深浅不一的纹路。"等你成了朕的皇后，这就是我们的印信。"当时他是这么说的，眼里的星辰几乎要溢出来。
沈清澜突然觉得眼眶发烫，有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抬手去擦，却摸到一手黏腻的血污，血腥味直冲鼻腔。这让她想起三年前兄长被押赴刑场那日，也是这样冷冽的天，她跪在宫门前，额头磕出血来，楚明翊却始终没有露面。
"陛下知道臣妾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沈清澜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楚明翊脸上，"冷宫的冬天没有炭火，臣妾就抱着被子坐在窗边等天亮；除夕夜送来的饭菜都是馊的，臣妾就就着雪水啃干硬的窝头；每个月例的药都被换成了寒凉之物，直到流产那日，身下的血染红了半条褥子......"
她每说一句，楚明翊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几乎透明得像纸糊的一样。他嘴唇哆嗦着，几次想开口打断，却都被沈清澜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陛下大概不知道，臣妾流掉的那个孩子，已经三个月大了。"沈清澜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那天太医偷偷告诉臣妾，是个男孩。臣妾摸着还没隆起的小腹，就在想，等他长大了，一定不要像他的父亲一样，凉薄寡情......"
"别说了！"楚明翊突然低吼出声，猛地抓住沈清澜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濒死的困兽，"这些事朕都不知道！是她骗了朕！是苏婉晴说你身子不适需要静养，是她把所有的药都换成了......"
"陛下是怪臣妾没有亲口告诉您吗？"沈清澜微笑着反问，轻轻挣开他的钳制。她后退两步，脊背贴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缝里的青苔，"臣妾被禁足冷宫三年，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陛下来过一次吗？看过臣妾一眼吗？"
楚明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沈清澜说的是事实，冷酷得让他无处遁形。这三年来，他无数次走到冷宫门口，却总是在最后一刻退缩。他怕看到她的眼泪，怕听到她的质问，更怕面对自己亲手造成的伤害。
"陛下可知臣妾兄长的冤案？"沈清澜突然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进楚明翊眼底，"苏婉晴说，当年兄长被诬陷偷盗玉玺，是您一手策划的。她说您需要苏家的兵权时，就让臣妾做皇后；您想铲除苏家时，就假意宠爱她冷落臣妾。她说得对吗，陛下？"
楚明翊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沈清澜手中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扭曲变形，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和懦弱。"不是的......朕没有......"他徒劳地辩解着，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沈清澜缓缓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把那张信纸轻轻按在他胸口。楚明翊的心脏在薄薄的丝绸下剧烈跳动着，撞击着信纸发出沉闷的声响。"陛下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这三年来，您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过要救臣妾出去？"
楚明翊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落在她脖颈上交错的血痕上，落在她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上。这三年来的日思夜想，这三年来的悔恨痛苦，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他突然伸出手臂，死死抱住沈清澜，将脸埋在她沾满血污的发间，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青丝。
"对不起......清澜，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道歉，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颤抖，"朕错了，朕真的错了......再给朕一次机会，好不好？朕马上派人重审沈将军的案子，朕恢复你的皇后之位，朕......"
"太晚了。"沈清澜轻轻地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没有回抱楚明翊，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冰凉。"楚明翊，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了。"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从楚明翊的头顶浇下，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希望。他猛地松开沈清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宫灯的光芒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让她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不......不会晚的......"楚明翊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被沈清澜偏头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清澜，你看着朕......你看着朕的眼睛......你告诉我，你对朕，就真的没有一丝情意了吗？"
沈清澜沉默地看着他。楚明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曾经睥睨天下的帝王此刻像个乞求糖果的孩子。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上元节，长安街上灯火阑珊，少年的太子殿下也是这样看着她，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那时他说："清澜，等朕登基，一定废了选秀，只你一个皇后。"
那时他说："清澜，等朕扫平北狄，就带你归隐江南。"
那时的誓言说得那样真切，那样动人，让她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良人。
可是后来呢？
后来他亲手将她的家族推入深渊，
后来他纵容宠妃陷害她腹中的骨肉，
后来他将她囚禁在冷宫三年，不闻不问......
沈清澜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清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碎裂成无数细小的水珠。"楚明翊，"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里面只剩下彻骨的寒意，"苏家已经倒了，苏 楚明翊的手指冰凉得吓人，死死攥着沈清澜的手腕不肯松开。龙袍上沾染的雨水顺着衣角滴落，在潮湿的地牢石板上汇成小小的水洼。远处巡夜禁军的梆子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地牢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信呢？"楚明翊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他的另一只手抚上沈清澜的脸颊，指腹擦过她颧骨上凝结的血痂。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像是带着滚烫的烙铁，烫得沈清澜猛地偏过头。
苏婉晴的尸体就躺在他们脚边，金簪的棱角在宫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她的眼睛还圆睁着，直勾勾地盯着牢房顶棚，嘴角那抹诡异的笑容凝固成永恒的嘲讽。鲜血浸透了稻草，散发出浓重的甜腥气。
沈清澜突然弯腰剧烈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楚明翊下意识地将她揽得更紧，掌心贴着她后心轻轻摩挲，像是安抚一只受惊的雀鸟。这个动作太过自然，太过亲昵，让沈清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猛地推开楚明翊，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撞到身后的栏杆。沾血的裙摆扫过苏婉晴渐渐冰冷的手指，那触感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别碰我。"沈清澜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听不清字句。她抬手抹了把脸，却把更多的血蹭到了脸颊上，看上去狼狈又狰狞。
楚明翊僵在原地，伸在半空的手迟迟没有落下。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那双总是盛满威仪的凤眸此刻像蒙尘的古玉，失了往日的光彩。他看着沈清澜胸前大片深色的污渍，喉结剧烈滚动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陛下是来捉贼的吗？"沈清澜突然笑了，笑声空旷地回荡在牢房里，惊飞了梁上栖息的几只蝙蝠，"还是怕臣妾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急着杀人灭口？"
楚明翊的脸瞬间白了。他踉跄着后退半步，腰间的玉佩撞在铁栏杆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清澜，你怎能这样想朕？"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受伤，"朕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沈清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俯身捡起地上那张皱巴巴的信纸。宫灯的光线恰好落在她手上，照亮楚明翊那熟悉的笔迹——一笔一划都像是刻在她心上的刀子。她突然想起那年冬夜，楚明翊为她手抄的《女诫》，墨香混着檀香，曾是她无数个夜晚的慰藉。
信纸被她捏得咯咯作响。右上角那个小小的"明澜"火漆印，此刻看来像个巨大的讽刺。她记得刻这方印章时，楚明翊握着她的手，笔尖在玉石上划出深浅不一的纹路。"等你成了朕的皇后，这就是我们的印信。"当时他是这么说的，眼里的星辰几乎要溢出来。
沈清澜突然觉得眼眶发烫，有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来。她抬手去擦，却摸到一手黏腻的血污，血腥味直冲鼻腔。这让她想起三年前兄长被押赴刑场那日，也是这样冷冽的天，她跪在宫门前，额头磕出血来，楚明翊却始终没有露面。
"陛下知道臣妾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沈清澜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地落在楚明翊脸上，"冷宫的冬天没有炭火，臣妾就抱着被子坐在窗边等天亮；除夕夜送来的饭菜都是馊的，臣妾就就着雪水啃干硬的窝头；每个月例的药都被换成了寒凉之物，直到流产那日，身下的血染红了半条褥子......"
她每说一句，楚明翊的脸色就白一分，到最后几乎透明得像纸糊的一样。他嘴唇哆嗦着，几次想开口打断，却都被沈清澜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陛下大概不知道，臣妾流掉的那个孩子，已经三个月大了。"沈清澜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那天太医偷偷告诉臣妾，是个男孩。臣妾摸着还没隆起的小腹，就在想，等他长大了，一定不要像他的父亲一样，凉薄寡情......"
"别说了！"楚明翊突然低吼出声，猛地抓住沈清澜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像一头濒死的困兽，"这些事朕都不知道！是她骗了朕！是苏婉晴说你身子不适需要静养，是她把所有的药都换成了......"
"陛下是怪臣妾没有亲口告诉您吗？"沈清澜微笑着反问，轻轻挣开他的钳制。她后退两步，脊背贴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缝里的青苔，"臣妾被禁足冷宫三年，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陛下来过一次吗？看过臣妾一眼吗？"
楚明翊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沈清澜说的是事实，冷酷得让他无处遁形。这三年来，他无数次走到冷宫门口，却总是在最后一刻退缩。他怕看到她的眼泪，怕听到她的质问，更怕面对自己亲手造成的伤害。
"陛下可知臣妾兄长的冤案？"沈清澜突然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刺进楚明翊眼底，"苏婉晴说，当年兄长被诬陷偷盗玉玺，是您一手策划的。她说您需要苏家的兵权时，就让臣妾做皇后；您想铲除苏家时，就假意宠爱她冷落臣妾。她说得对吗，陛下？"
楚明翊的身体剧烈摇晃了一下，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看着沈清澜手中的信纸，上面的字迹扭曲变形，仿佛在嘲笑他的愚蠢和懦弱。"不是的......朕没有......"他徒劳地辩解着，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沈清澜缓缓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把那张信纸轻轻按在他胸口。楚明翊的心脏在薄薄的丝绸下剧烈跳动着，撞击着信纸发出沉闷的声响。"陛下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这三年来，您有没有哪怕一瞬间，想过要救臣妾出去？"
楚明翊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落在她脖颈上交错的血痕上，落在她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上。这三年来的日思夜想，这三年来的悔恨痛苦，像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他突然伸出手臂，死死抱住沈清澜，将脸埋在她沾满血污的发间，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的青丝。
"对不起......清澜，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地道歉，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颤抖，"朕错了，朕真的错了......再给朕一次机会，好不好？朕马上派人重审沈将军的案子，朕恢复你的皇后之位，朕......"
"太晚了。"沈清澜轻轻地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她没有回抱楚明翊，双手垂在身侧，指尖冰凉。"楚明翊，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了。"
这句话像是一盆冰水，从楚明翊的头顶浇下，瞬间浇灭了他所有的希望。他猛地松开沈清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宫灯的光芒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让她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不......不会晚的......"楚明翊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却被沈清澜偏头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清澜，你看着朕......你看着朕的眼睛......你告诉我，你对朕，就真的没有一丝情意了吗？"
沈清澜沉默地看着他。楚明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曾经睥睨天下的帝王此刻像个乞求糖果的孩子。她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上元节，长安街上灯火阑珊，少年的太子殿下也是这样看着她，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那时他说："清澜，等朕登基，一定废了选秀，只你一个皇后。"
那时他说："清澜，等朕扫平北狄，就带你归隐江南。"
那时的誓言说得那样真切，那样动人，让她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良人。
可是后来呢？
后来他亲手将她的家族推入深渊，
后来他纵容宠妃陷害她腹中的骨肉，
后来他将她囚禁在冷宫三年，不闻不问......
沈清澜缓缓闭上眼睛，一滴清泪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板上，碎裂成无数细小的水珠。"楚明翊，"她再次睁开眼睛时，里面只剩下彻骨的寒意，"苏家已经倒了，苏婉晴也死了。你我之间，早就两不相欠了。"
楚明翊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看着沈清澜决绝的眼神，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这个认知让他恐慌，让他疯狂，让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沈清澜！"他突然低吼出声，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和不甘，"你以为你走得掉吗？你别忘了，你是朕的皇后！只要朕不同意，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皇宫里！"
沈清澜的脚步顿住了。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月光从铁窗的缝隙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明明淡淡的阴影。"陛下若是执意如此，"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臣妾......只能先行一步了。"
楚明翊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看着沈清澜腰间隐约露出的那个熟悉的香囊，突然想起五年前他送给她的那把匕首。那时他笑着说："清澜，这把匕首你贴身带着，若是有人敢欺负你，就用它来保护自己。"
他当时说这话的时候，绝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把匕首可能会对准她自己，也对准他的心脏。
"你......"楚明翊的声音梗在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沈清澜毫不留恋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甬道尽头，看着那盏摇曳的宫灯越走越远，最终成了一个模糊的光点，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和绝望。
地牢深处，苏婉晴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稻草上，圆睁的眼睛里映着摇曳的烛火，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迟来的悔恨。远处传来晨钟的声音，悠长而沉闷，宣告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而楚明翊知道，他的世界，早在沈清澜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彻底崩塌了。
他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手中，压抑了一夜的呜咽终于忍不住从喉咙里溢出。潮湿的地牢里，只剩下帝王绝望的哭泣声，回荡在冰冷的墙壁之间，久久不散。
晨光照进牢房时，楚明翊的发丝间已经染上了点点白霜。他抬起通红的眼睛，目光空洞地望向沈清澜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苍凉的笑容。
"清澜，你说的对，"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有些伤害一旦造成，就再也无法弥补了......"
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龙袍，重新戴上那副睥睨天下的面具。只是那双曾经盛满星辰的凤眸里，从此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和悔恨。
楚明翊猛地踹开偏殿雕花木门时，沈清澜正将最后一件素色襦裙叠进樟木箱。晨光透过菱花窗棂斜斜切进来，在她发顶拢出层毛茸茸的光晕，恍惚间竟回到十年前未出阁的模样。
"朕的话你听不懂？"龙靴碾过门槛处的青竹帘，碎竹屑混着雨水残渣簌簌作响。楚明翊攥着那份连夜拟好的《复后诏书》，明黄绢帛边缘被指节捏得发皱。
沈清澜置若罔闻，伸手去拿妆台上的螺钿梳匣。铜镜突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楚明翊的影子覆上来，带着昨夜地牢的血腥气和龙涎香纠缠的诡异味道。
"看着朕。"他扳过她肩膀，指腹擦过她眼下淡青。铜镜里映出二人相抵的身影，像极了三年前那些相拥而眠的夜晚，只是此刻沈清澜的眼眶空得能盛下整座冷宫的雪。
梳匣"哐当"坠地，象牙梳齿断成两截。沈清澜盯着楚明翊染血的袖口内侧——那里绣着枝半开的玉兰，曾是她亲手为太子妃时期的自己设计的纹样。
"陛下可知玉碎难圆？"她突然抬手按住他持诏书的手腕，指节因用力泛白。楚明翊怔住，那力道竟让他想起当年上元节灯会，她也是这样攥着他衣袖穿过人潮，腕间银铃撞出细碎声响。
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通传："启禀陛下，苏家旧部在午门请命，说......说要面呈沈家通敌铁证。"
楚明翊瞳孔骤缩，沈清澜已经松开手，弯腰去拾地上的碎梳齿。指尖刚触及冰凉的象牙，就听见他慌乱的声音："都是些构陷之言！朕这就去处置......"
"不必了。"她将断梳放进妆奁最底层，那里躺着半枚碎裂的羊脂玉佩。当年楚明翊用这对玉佩定亲时曾说："清澜且收着，待你我花甲之年，便用这玉佩打对玉簪。"
他看着她平静到近乎残忍的侧脸，突然想起昨夜地牢里那封血书——"沈氏谋逆属实，苏婉晴承皇命查实"，朱砂印戳正是他御书房的"明昭天命"。那字迹模仿得极像他的手笔，若非他记得苏婉晴左手有六指，险些就要信了。
"他们说看见你兄长和北狄密使在望月楼交易。"楚明翊声音发颤，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花架。青瓷瓶坠地的脆响里，他看见沈清澜终于有了反应——右眉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她转身直视着他，晨光在瞳仁里碎成金箔："那陛下信吗？"
楚明翊喉头滚了滚，看见她发间别着支素银簪子，与后宫三千金翠格格不入。那是沈将军当年随军征战前，亲手为女儿打的成人礼。
"午时三刻。"沈清澜突然抬手拢了拢鬓发，露出一截莹白脖颈，"臣妾在午门等陛下开棺验尸。"
楚明翊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他看着沈清澜提起樟木箱走向殿外，裙角扫过门槛那滩未干的水渍，漾开细密涟漪，像极了那年他亲手为她描的远山黛。
冷宫的石阶上积着露水，沈清澜走得极稳。暗卫统领隐在廊柱后，看见新帝背对着殿门站了整整一个时辰，龙袍后摆被穿堂风掀起，露出后腰那道三年前为沈清澜挡刀留下的伤疤，狰狞如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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