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石壁沁着黏腻的潮气，沈清澜蜷缩在角落里，囚服上暗红的血迹已经半干，像幅狰狞的水墨画。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能闻到自己身上铁锈和霉味混合的气息。伤口在潮湿空气里一跳一跳地疼，右臂包扎的布条早就被血浸透，黏在溃烂的皮肉上，扯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雨水顺着牢房顶上的裂缝往下滴，砸在积着黑水的石洼里，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外面的风裹着暴雨呼啸而过，铁窗栏被吹得哐哐作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火把的光从走廊那头晃过来，在墙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随着火焰的摇曳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像些张牙舞爪的鬼魅。
沈清澜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口的半片碎玉。那玉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但她不敢松手。这是她从苏婉晴脚底下抢来的，是楚明翊当年亲手给她戴上的同心珏。想起苏婉晴在冷宫里摔碎玉珏时那癫狂的笑声，沈清澜就觉得浑身发冷。
"皇家棋局，落子无悔。"兄长临走前说的话在耳边回响。沈清澜苦笑一声，悔不悔的，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她连棋盘上的弃子都算不上了。
走廊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沈清澜抬起头，看向牢门外那道越来越近的明黄身影。
楚明翊提着一盏青铜宫灯站在牢门外，雨水顺着他明黄色龙袍的下摆滴落，在地上积起小小的水洼。他的脸色格外阴沉，下颌绷得紧紧的，眼下的青黑看得一清二楚。宫灯的光映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哐当"一声，牢门的铁锁被狱卒打开。楚明翊走了进来，挥手示意狱卒退下。牢房里狭小的空间立刻被他身上那股龙涎香和雨水混合的气息填满。
他把手里的卷宗狠狠摔在石桌上，溅起的水珠打湿了纸页，发出沉闷的响声。"沈氏一门忠烈？"楚明翊的声音冷得像这牢狱里的石头，"原来忠诚是可以用凤印换取北狄密信的。"
沈清澜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桌上的卷宗。最上面那张纸上，鲜红的凤印刺得人眼睛生疼，旁边的字迹刻意模仿着她的笔锋，却在转折处露出了破绽。
她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铁链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伤口被牵扯得剧痛，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陛下相信这拙劣的模仿？"沈清澜走到楚明翊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石桌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当年臣妾为您抄写《论语》三百遍，您竟认不出我的笔迹？"
楚明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当然认得。沈清澜的字迹娟秀中带着风骨，尤其是写"明"字时，最后一笔总是微微向上挑起，像只骄傲的鸟儿。可卷宗上的字迹，虽然形似，却透着一股刻意的僵硬。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楚明翊猛地一拍桌子，卷宗散落一地，"凤印！那是朕亲赐的凤印！除了你，还有谁能接触到？"
沈清澜弯下腰，从散落的卷宗里捡起那张所谓的"密信"。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纸上的字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
"陛下请看，"她把信纸举到楚明翊面前，"臣妾的笔迹虽算不上大家，却也自幼研习。这'北狄'二字，臣妾历来是用简体，而非这种繁复写法。"
楚明翊的目光落在信纸上，心脏猛地一缩。他怎么忘了？沈清澜素来不拘小节，写字总爱用些简便写法，尤其是这种奏章之外的文稿。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却依旧强撑着："一派胡言！你不过是想混淆视听！"
沈清澜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悲凉："混淆视听？陛下，您敢不敢跟臣妾打个赌？"
"赌什么？"楚明翊皱眉。
"赌这凤印是真是假。"沈清澜的眼神锐利如刀，"臣妾的凤印底部有一道裂痕，是臣妾刚封为皇后那年，不小心摔在金砖地上磕的。陛下可以派人去坤宁宫查验，看看那枚凤印，究竟还在不在原处。"
楚明翊的瞳孔骤然收缩，背脊窜起一股凉意。沈清澜说得没错，那枚凤印确实有裂痕。当年她还为此自责了好久，生怕冲撞了皇家气运。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就在这时，沈清澜缓缓抬起左手，从袖口取出一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的东西。她一层层打开油纸，露出里面半片碎裂的白玉。
"陛下还记得这个吗？"沈清澜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这是三年前，苏婉晴在冷宫里摔碎的同心珏。臣妾拼死从她脚下抢来了这半片。"
楚明翊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半片碎玉上，呼吸骤然停止。那熟悉的纹路，那温润的触感...这确实是他当年亲手为沈清澜戴上的同心珏！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木凳。凳子倒地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刺耳。
"不...不可能..."楚明翊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苏婉晴明明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
"就像臣妾本该死在那碗鹤顶红下一样？"沈清澜打断他的话，眼神里的嘲讽像根针，狠狠扎进楚明翊的心脏，"陛下既信卷宗上的凤印，为何不信自己的眼睛？"
楚明翊突然暴怒起来，猛地冲上前，一把掐住沈清澜的咽喉。他的力道极大，沈清澜立刻呼吸困难，脸色涨得通红。
"你这个贱人！竟敢骗朕！"楚明翊怒吼着，眼中却没有杀意，只有浓浓的痛苦和挣扎。
沈清澜被掐得说不出话，只能任由身体本能地挣扎。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楚明翊的手臂，留下几道血痕。
就在楚明翊即将失控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受到沈清澜颈部肌肤的冰凉，感受到她微弱的挣扎，心中某个角落忽然软了下来。他猛地松开手，仿佛被烫到一样后退几步。
沈清澜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脖子上清晰地留下了一圈紫红色的指痕。
楚明翊看着那圈指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他都做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墙角突然窜起一团蓝色的火焰，伴随着刺鼻的浓烟。火势蔓延得极快，转眼间就烧到了木栅栏。
"哈哈哈哈..."苏婉晴阴冷的笑声从通风口传来，像毒蛇吐信一般，"陛下，娘娘，黄泉路上正好作伴！"
牢房内的温度迅速升高，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楚明翊下意识地将沈清澜护在身后，龙袍的下摆扫过火焰，立刻冒出焦糊的味道。
"轰隆"一声巨响，头顶的石块纷纷落下。楚明翊抬头一看，只见一根燃烧的横梁正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砸向沈清澜。
"小心！"楚明翊大喊一声，猛地将沈清澜推开，用自己的脊背护住了她。
横梁重重砸在楚明翊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闷哼一声，鲜血立刻从嘴角溢出。
"楚明翊！"沈清澜惊呼，连忙扶住他软倒的身体。
楚明翊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他强撑着睁开眼睛，抓住沈清澜的手，声音微弱："清澜...同心珏...朕...朕对不起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沈清澜看着昏迷不醒的楚明翊，又看了看火势越来越大的牢房，心中一片混乱。她恨这个男人，恨他的多疑，恨他的绝情，恨他毁了沈家。可当她看到他为自己挡下横梁的那一刻，心底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就在这时，墙壁忽然传来规律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是她暗中布置的暗号！沈清澜精神一振，看来兄长安排的人终于来了。
她抬头看向墙壁，只见那里果然出现了一道暗门的轮廓。暗门缝隙中，隐约能看到一只手在外面示 天牢的石壁沁着黏腻的潮气，沈清澜蜷缩在角落里，囚服上暗红的血迹已经半干，像幅狰狞的水墨画。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能闻到自己身上铁锈和霉味混合的气息。伤口在潮湿空气里一跳一跳地疼，右臂包扎的布条早就被血浸透，黏在溃烂的皮肉上，扯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雨水顺着牢房顶上的裂缝往下滴，砸在积着黑水的石洼里，发出单调的滴答声。外面的风裹着暴雨呼啸而过，铁窗栏被吹得哐哐作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哭嚎。火把的光从走廊那头晃过来，在墙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随着火焰的摇曳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像些张牙舞爪的鬼魅。
沈清澜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口的半片碎玉。那玉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但她不敢松手。这是她从苏婉晴脚底下抢来的，是楚明翊当年亲手给她戴上的同心珏。想起苏婉晴在冷宫里摔碎玉珏时那癫狂的笑声，沈清澜就觉得浑身发冷。
"皇家棋局，落子无悔。"兄长临走前说的话在耳边回响。沈清澜苦笑一声，悔不悔的，现在还有什么意义？她连棋盘上的弃子都算不上了。
走廊尽头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链拖地的哗啦声，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沈清澜抬起头，看向牢门外那道越来越近的明黄身影。
楚明翊提着一盏青铜宫灯站在牢门外，雨水顺着他明黄色龙袍的下摆滴落，在地上积起小小的水洼。他的脸色格外阴沉，下颌绷得紧紧的，眼下的青黑看得一清二楚。宫灯的光映照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哐当"一声，牢门的铁锁被狱卒打开。楚明翊走了进来，挥手示意狱卒退下。牢房里狭小的空间立刻被他身上那股龙涎香和雨水混合的气息填满。
他把手里的卷宗狠狠摔在石桌上，溅起的水珠打湿了纸页，发出沉闷的响声。"沈氏一门忠烈？"楚明翊的声音冷得像这牢狱里的石头，"原来忠诚是可以用凤印换取北狄密信的。"
沈清澜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桌上的卷宗。最上面那张纸上，鲜红的凤印刺得人眼睛生疼，旁边的字迹刻意模仿着她的笔锋，却在转折处露出了破绽。
她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铁链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伤口被牵扯得剧痛，她疼得倒抽一口冷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陛下相信这拙劣的模仿？"沈清澜走到楚明翊面前，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张石桌的距离，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当年臣妾为您抄写《论语》三百遍，您竟认不出我的笔迹？"
楚明翊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放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他当然认得。沈清澜的字迹娟秀中带着风骨，尤其是写"明"字时，最后一笔总是微微向上挑起，像只骄傲的鸟儿。可卷宗上的字迹，虽然形似，却透着一股刻意的僵硬。
"死到临头还敢狡辩！"楚明翊猛地一拍桌子，卷宗散落一地，"凤印！那是朕亲赐的凤印！除了你，还有谁能接触到？"
沈清澜弯下腰，从散落的卷宗里捡起那张所谓的"密信"。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纸上的字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
"陛下请看，"她把信纸举到楚明翊面前，"臣妾的笔迹虽算不上大家，却也自幼研习。这'北狄'二字，臣妾历来是用简体，而非这种繁复写法。"
楚明翊的目光落在信纸上，心脏猛地一缩。他怎么忘了？沈清澜素来不拘小节，写字总爱用些简便写法，尤其是这种奏章之外的文稿。
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却依旧强撑着："一派胡言！你不过是想混淆视听！"
沈清澜忽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带着说不出的悲凉："混淆视听？陛下，您敢不敢跟臣妾打个赌？"
"赌什么？"楚明翊皱眉。
"赌这凤印是真是假。"沈清澜的眼神锐利如刀，"臣妾的凤印底部有一道裂痕，是臣妾刚封为皇后那年，不小心摔在金砖地上磕的。陛下可以派人去坤宁宫查验，看看那枚凤印，究竟还在不在原处。"
楚明翊的瞳孔骤然收缩，背脊窜起一股凉意。沈清澜说得没错，那枚凤印确实有裂痕。当年她还为此自责了好久，生怕冲撞了皇家气运。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就在这时，沈清澜缓缓抬起左手，从袖口取出一个用油纸小心包裹的东西。她一层层打开油纸，露出里面半片碎裂的白玉。
"陛下还记得这个吗？"沈清澜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这是三年前，苏婉晴在冷宫里摔碎的同心珏。臣妾拼死从她脚下抢来了这半片。"
楚明翊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半片碎玉上，呼吸骤然停止。那熟悉的纹路，那温润的触感...这确实是他当年亲手为沈清澜戴上的同心珏！
他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的木凳。凳子倒地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格外刺耳。
"不...不可能..."楚明翊喃喃自语，脸色惨白如纸，"苏婉晴明明已经死了...她怎么可能..."
"就像臣妾本该死在那碗鹤顶红下一样？"沈清澜打断他的话，眼神里的嘲讽像根针，狠狠扎进楚明翊的心脏，"陛下既信卷宗上的凤印，为何不信自己的眼睛？"
楚明翊突然暴怒起来，猛地冲上前，一把掐住沈清澜的咽喉。他的力道极大，沈清澜立刻呼吸困难，脸色涨得通红。
"你这个贱人！竟敢骗朕！"楚明翊怒吼着，眼中却没有杀意，只有浓浓的痛苦和挣扎。
沈清澜被掐得说不出话，只能任由身体本能地挣扎。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楚明翊的手臂，留下几道血痕。
就在楚明翊即将失控的那一刻，他突然感受到沈清澜颈部肌肤的冰凉，感受到她微弱的挣扎，心中某个角落忽然软了下来。他猛地松开手，仿佛被烫到一样后退几步。
沈清澜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脖子上清晰地留下了一圈紫红色的指痕。
楚明翊看着那圈指痕，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他都做了些什么？
就在这时，墙角突然窜起一团蓝色的火焰，伴随着刺鼻的浓烟。火势蔓延得极快，转眼间就烧到了木栅栏。
"哈哈哈哈..."苏婉晴阴冷的笑声从通风口传来，像毒蛇吐信一般，"陛下，娘娘，黄泉路上正好作伴！"
牢房内的温度迅速升高，浓烟呛得人睁不开眼睛。楚明翊下意识地将沈清澜护在身后，龙袍的下摆扫过火焰，立刻冒出焦糊的味道。
"轰隆"一声巨响，头顶的石块纷纷落下。楚明翊抬头一看，只见一根燃烧的横梁正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砸向沈清澜。
"小心！"楚明翊大喊一声，猛地将沈清澜推开，用自己的脊背护住了她。
横梁重重砸在楚明翊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闷哼一声，鲜血立刻从嘴角溢出。
"楚明翊！"沈清澜惊呼，连忙扶住他软倒的身体。
楚明翊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他强撑着睁开眼睛，抓住沈清澜的手，声音微弱："清澜...同心珏...朕...朕对不起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沈清澜看着昏迷不醒的楚明翊，又看了看火势越来越大的牢房，心中一片混乱。她恨这个男人，恨他的多疑，恨他的绝情，恨他毁了沈家。可当她看到他为自己挡下横梁的那一刻，心底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就在这时，墙壁忽然传来规律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是她暗中布置的暗号！沈清澜精神一振，看来兄长安排的人终于来了。
她抬头看向墙壁，只见那里果然出现了一道暗门的轮廓。暗门缝隙中，隐约能看到一只手在外面示意她赶紧离开。
沈清澜回头看了看昏迷的楚明翊，又看了看那道即将被火焰吞噬的暗门。走，她就能重获自由；不走，她可能会和这个她又爱又恨的男人一起葬身火海。
雨声越来越大，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沈清澜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半片碎玉。她做出了决定。
暗门的阴影里伸出半只手，指甲缝还嵌着砖屑。沈清澜盯着楚明翊后心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正顺着龙袍暗红的刺绣蜿蜒，在地面汇成细小的溪流，跟着她袖中碎玉的棱角一起硌着掌心。
"沈家军还在城外等您。"暗门后传来沙哑的低语，是大哥麾下最可靠的护卫老魏。横梁砸落时溅起的火星还在楚明翊的鬓角燃烧，焦糊的气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沈清澜忽然想起那年上元节，楚明翊为她折下御花园最高枝的红梅，也是这样袖口沾着细碎的火星。
她俯身扯下楚明翊腰间的玉带，金属带扣刮过他伤口时，昏迷的人发出一声闷哼。老魏在暗门外低呼："娘娘！"
"闭嘴。"沈清澜的声音比地牢的石壁更冷。她将玉带反绑住楚明翊的手腕，扯着这道活绳往暗门拖去。男人沉重的身体压得铁链哗啦作响，每拖动一寸，地上的血痕就延长一分，像极了三年前被赐死的沈家满门在雪地里拖出的印记。
暗门后是仅容一人通过的密道，空气中浮动着潮湿的泥土味。楚明翊的头重重撞在岩石上，沈清澜侧身避开落下的碎石，指尖触到他颈间微弱的脉搏。雨丝从密道缝隙灌进来，落在楚明翊苍白的脸上，竟让他睫毛颤了颤。
"抓紧！"老魏在前头催着，手里的匕首反射出冷光。沈清澜突然停步，将半片碎玉塞进楚明翊流血的掌心，看着那枚刻着"明"字的残玉慢慢被血浸透——就像当年他为她戴上完整玉珏时，她指尖沁出的血珠染红了相同的位置。
"走！"她咬着牙将人往前推，自己殿后。身后传来牢房大梁彻底坍塌的巨响，火光舔舐着密道出口，将三人的影子歪歪扭扭地投在湿漉漉的宫墙上。
楚明翊在颠簸中醒了半刻，混沌的视线撞上沈清澜冷漠的侧脸。她发间还缠着天牢的稻草，却挺直得像柄出鞘的剑。他想开口说什么，喉咙里却涌上腥甜，只能徒劳地看着自己被绑住的手腕——那道玉带勒出来的红痕，正好印在三年前为她画同心结时烫伤的疤痕上。
"陛下醒了？"老魏警觉地回头。
沈清澜抬手按住楚明翊的后心伤口，力道大得像要将他按进地里："没醒。"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涌出，她忽然想起坤宁宫偏殿那面墙，上面还刻着几十个歪歪扭扭的"翊"字，都是她当年等他下朝时无事可做的涂鸦。
密道尽头是浣衣局废弃的水井。沈清澜接过老魏递来的粗布衣，低头解下楚明翊的龙靴——绣着金龙的靴底，沾着天牢的黑泥和她的血。
"沈清澜..."楚明翊终于从血沫里挤出声音，"放了朕...传旨..."
"放您回去杀更多沈家旧部？"沈清澜将粗布囚衣套在他头上，动作粗鲁得像是给猪猡穿衣服。领口擦过他嘴角的血迹时，楚明翊清楚看见她眼底翻涌的恨意，比地牢的火焰更灼人。
井底传来水桶绞动的声响。老魏低声道："水路只等半个时辰，娘娘..."
楚明翊突然用力扯动被绑的手腕，玉带勒出的血痕又深了几分："清澜...苏婉晴藏在..."话未说完，沈清澜的手掌已经覆上他的嘴。她的掌心全是茧子，硌得他唇齿发疼——那是常年握笔、后来握剑练出来的茧。
"想活命就闭嘴。"她的声音贴着他耳畔，带着雨水的凉意，"陛下不是最擅长布局么？现在该轮到臣妾让您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弃子。"
水桶升到井口，溅起的水珠打湿沈清澜的额发。楚明翊望着她转身的背影，突然看见她脖颈处那圈紫红色的指痕，在火光下像道丑陋的枷锁。
苏婉晴阴冷的笑声仿佛还在耳畔回响，可他现在确定，那夜在冷宫砸碎同心珏的人眼里的疯狂，和此刻沈清澜眼中冰封的死寂比起来，竟显得如此可笑。
"把他扔进去。"沈清澜的声音毫无波澜。老魏惊讶地睁大眼："娘娘？"
"扔进去。"她重复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另一枚东西——那是枚刻着"澜"字的碎玉，是当年同心珏碎裂时，她悄悄藏起来的另一半。
楚明翊看着黑漆漆的井口，突然明白了她要做什么。他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只能任由老魏将他往井边拖。水花溅上他的脸颊，冰冷刺骨。
就在身体失去支撑的瞬间，他看见沈清澜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决绝得没有一丝留恋，却在转身的刹那，有什么东西从她袖中滑落，叮当一声掉进井里。
是枚碎玉。
刻着"澜"字的那半。
楚明翊的身体重重砸入水桶，冰冷的井水瞬间吞没了他。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他仿佛又看见那年上元节，沈清澜踮着脚为他簪上红梅，发间的同心珏在灯火下流转着温润的光。
而此刻，那枚玉珏的一半陪着他沉入冰冷的水底，另一半，贴在沈清澜流血的掌心。
城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沈清澜抹去脸上的雨水和不知何时落下的泪，转身走向等候的沈家军。她的掌心，碎玉棱角深深嵌入血肉，像是要刻进骨子里。
楚明翊，这盘棋，臣妾陪你下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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