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日历

柯棋在刺眼的白光中不断下坠，时间的碎片像锋利的玻璃碴划过皮肤。1947年的煤油灯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1983年的老式电话听筒里传来女人的啜泣，2020年的监控屏幕碎片映出无数个被齿轮撕碎的自己。

许暮的右手在虚空中拼命向前伸着，指尖勾着那条褪色的工作牌。她的嘴唇开合，声音被时间洪流撕成碎片："......月历......背面......"

坠落戛然而止。

柯棋重重摔在黄铜地砖上，金属肋骨撞击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怀表从口袋滑出，三根指针正以相反方向疯狂旋转，表盘玻璃上浮现细密的裂纹。

"新员工？需要入职指引吗？"

一张陌生的脸俯视着他。年轻人穿着笔挺的制服，胸牌"实习生 林小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窗外鸟语花香，大厅里人来人往，穿着各色服装的顾客在柜台前排队。

柯棋的指尖摸到衬衫下凸起的金属纹路。那些电路般的痕迹正在皮肤下微微发烫，提醒他这不是什么初来乍到——这是第五次循环的开端。

实习生伸手要扶他时，柯棋突然抓住对方的手腕。年轻人的左手小指缺了一截，断口处光滑得像被激光切割。

"上周处理13号信箱时弄的。"实习生笑着抽回手，"别看现在阳光明媚，午夜后的邮局可是很危险的。"

咖啡机的蒸汽声从休息室传来。柯棋踉跄着站起来，看见墙上的月历正随着他的呼吸频率微微起伏。七月十五日的日期格子渗出暗红色液体，在阳光照射下又迅速蒸发。

林主管不知何时站在了咖啡机旁。她的新制服是深海般的蓝色，胸针却换成了被齿轮贯穿的玩具熊。当柯棋的目光与胸针上的玻璃熊眼对视时，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太阳穴——

——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

漆黑的地下室里，年幼的许暮抱着破旧的玩偶熊；

穿白大褂的老人用镊子夹起她的一颗乳牙；

齿轮咬合的声音盖过了小女孩的哭喊......

"今天是七月十四日。"林主管递来咖啡杯，杯底沉着几颗未溶解的白色颗粒，"明天你就能休假了。"

柯棋接过杯子时，林主管的指甲在他手背上划出细痕。鲜血滴落处，咖啡表面浮现微型漩涡，映出一间摆满玻璃罐的密室。每个罐子里漂浮着不同的人体器官，最近的那个罐子标签写着"柯棋-视觉神经-第三次循环"。

午夜钟声敲响时，柯棋撬开了储物柜最底层的暗格。褪色的布偶熊静静躺在那里，左眼是普通纽扣，右眼却是颗真实的玻璃眼球。当他抱起玩偶时，玻璃眼珠突然转动，瞳孔里映出此刻的地下室景象：

许暮被钉在齿轮中央，铜线像树根般扎进她的脊椎。她的嘴唇蠕动着，柯棋读懂了那个口型："月历要吃人了"。

走廊的灯光突然变成暗红色。柯棋抱着玩偶熊冲向休息室，怀表在口袋里剧烈震动。月历上的油墨正在融化，所有日期都变成了七月十五日。图片上的邮局正门缓缓开启，露出后面漆黑的通道。

"你果然来找我了。"

轮椅的吱呀声从通道深处传来。老者的玻璃头骨里不再是大脑，而是一只完整的玩具熊。当月光透过天窗照在头骨上时，柯棋看清了熊脖子上的吊牌——"给小暮，1947.7.15"。

"每个循环你都更接近真相。"老者爱抚着玻璃头骨，"但这次你带了我的小熊来，真是乖孩子。"

轮椅突然解体，无数铜线如毒蛇窜出。柯棋后退时撞翻了月历，纸张燃烧的焦臭味中，他看见背面用血写着真正的守则：

【永恒邮局终极守则】

1. 局长是第一个被困住的人

2. 月圆之夜可以杀死时间

3. 所有玩具熊都藏着真实记忆

4. 想要自由就必须成为新的局长

玩偶熊在他怀里突然暴起，棉絮四散中露出藏在体内的锈蚀匕首。当柯棋将匕首刺入老者心口时，整个邮局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

许暮的机械身躯从齿轮堆里爬出，她的右眼恢复了人类瞳孔："现在你明白了吗？我们都在重复同一天——1947年7月15日。"

月光突然变成血红色。柯棋看着自己的双手开始透明化，怀表上的裂纹蔓延到皮肤表面。在彻底消失前，他最后看见的是许暮将玩具熊放进自己正在消散的胸膛："下次循环......记得早点来找我......"

302室的床上，柯棋在午夜惊醒。窗外血月当空，床头柜上静静躺着一只崭新的布偶熊，右眼是银灰色的玻璃珠。当他触碰那颗眼珠时，耳边响起许暮混合着电流杂音的低语：

"第五次循环结束，第六次循环开始。"

"这次别再让我等太久了，我的小信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