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姜雪穗同谢危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就如几根乱绑的细绳,越想挣扎开来,就绑的越紧,理的越乱。
她其实早在姜家跟雪宁平安无事的那一刻,就可以不择手段地脱身。
是什么让她放慢了这个脚步?
姜雪穗苦笑着想,自己技不如人是一个原因,当然,自己得知谢危的真实身份以及忠义林那一座座还没有字迹的坟推时……
她犹豫了。
她想跟谢危鱼死网破,快刀斩乱麻的方法就是让谢危死,或者找到一个立马把他拖下神坛的理由。
只是这个理由,也是让姜雪穗赔进自己的原因:谢危,一个假名假姓,身份疑云重重的人,想尽办法从科考到皇帝重用,就注定了一个欺君之罪。
谢危就是那个二十年前替君而死的萧定非,这个秘密,就此刻的朝堂局势而言,比那欺君之罪更为致命——谋权篡位。
她瞒下了这个秘密,默认了谢危的相当于谋反到所作所为,眼睁睁地看着他成功。
如今看来,自己在谢危眼里,还真是感情用事的人。他都想她死了,她还念着那点怜悯。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姜雪穗看着谢府的牌匾,依旧是压抑且威严,人们不自觉地绕道而行,让她站在门口显得突兀。
门卫看着穿着青色水墨长袍的夫人,眼观鼻鼻观心,大人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夫人又是他们的恩人……两人对视一眼,决定去禀报
听见门卫请自己进去,姜雪穗也没有犹豫,跨步走进谢府。
自己感情用事,谢危对自己何尝不是手下留情。
他们二人,相互观摩学习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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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穗进门后,围在谢危周边的人下意识地望过来,其中萧然跟吕显最先反映过来,朝姜雪穗作揖
“夫人”
燕临没有动作,穿着明黑龙袍的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观察着这位姜大小姐,文静内敛的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官场的圆滑,但是通过查出来的桩桩件件告诉这位新帝:眼前的人,知世故而不世故,懂得藏拙,更懂得时机。
如若不然,自己的表兄这么会为她做到这种地步。
姜雪穗看见燕临,没有太多犹豫,跪下磕头行礼
“臣妇参见陛下”
姜雪穗没有那么蠢当真那么多人的面驳吕显等人的面子,他们这么说十有八九是谢危的意思,只能顺杆而下。左右不会怎么样,她跟谢帝师绑的够紧了,怎么可能因为几句话就散伙。
“平身”
燕临道,想了又想
“表嫂不必多礼,在表哥这里,我们都是自己人”
姜雪穗倒是没有理会燕临的客套
“礼不可废,谢陛下”
起身之后,她才靠近谢危,望见床上那带着病态的脸,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燕临跟吕显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知道自己不方便再待在这里,吩咐了几句就让萧然送他们出去了。
周围安静下来,姜雪穗走近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就这么在离他床边不远的地方站着。阳光穿过窗户,晒在她身上,一半的身体映在光下,叫人看不清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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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在这站多久?”
稍微不悦的声音响起,姜雪穗才抬眼,只见谢危坐了起来。他声音因为发烧咳嗽而有些沙哑,眼神里却完全没有疲惫,平静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姜雪穗来都来了,人也醒了,自然就不客气地做到椅子上,着手给自己倒杯茶,喝了一口后,拿起另一个被子倒了一杯,走到谢危床边,把茶水递了过去,微唇轻起
“谢大人,别来无恙。”
谢危接过茶水,没有立马喝,而是看着那杯茶,没有倒太满,这是所有人的下意识。
“为何来找我?”
姜雪穗听着他的询问,有些疑惑谢危的变化,她现在觉得眼前这个人,从头到脚都给她一种特殊的感觉。
明明谢危,还是那个谢危。
“皇商之位,跟科考传闻。”
姜雪穗说出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担心尤芳吟的安全,此刻的风头,已经不是皇商那么简单了。
如果她猜的没错,尤芳吟现在站的越高,那些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迂腐之人,就会把刀对准她,刺得越狠!
“尤 芳 吟。”
微唇轻启,谢危慢悠悠地念着这个名字,头轻轻顺势往后靠,额间的几缕碎发轻易遮住眼睛,似是思考,他知道她,一个可用之才。
“我今天来,是来告诉你,尤芳吟我护定了。你若有什么计划或者打算,我会在不伤她性命跟自由的前提下,尽力配合。”
姜雪穗诡异地没有按照原本的话头讲,直觉告诉她,现在不要跟他对着干。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谢危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审视着她来此的动机。
“不知道,但是不妨碍我们合作。”
姜雪穗回答的同时,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种种经历,释然一笑
“我永远都猜不出你的目的,那便不猜。谢危,我承认在那天之前,我对自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傲,那种高傲,让我输的一败涂地,我认。现在我看清楚了,不会让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犯同一种错误。”
比如,看轻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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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穗明白,自己认为的平等谈判都是对他的看轻。
她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赢不过一个步步为营,攻心为上的权谋帝师。
太累了,她真的很累。
到现在她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让她重来一世,明明她没有遗憾的,为什么就不能如前世般通透又糊涂地过下去呢?
从始至终,她都只想安安静静地走完自己的一生,愿仅如此,却因天威难成。
难道这一世是对她上辈子偷来的荣华富贵的惩罚?可她还的还不够吗?……
姜雪穗看着轻拢着杯壁发起呆,她这些时日都快被这一个个疑问逼疯了,但是没人能够回答她,也没人能够共情她,她就这样沉痛而绝望地藏着这个秘密。
良久,谢危嗤笑一声,冷漠跟十足的戏谑映入她的眼帘
“姜雪蕙,你真看得起自己。”
这个名字……姜雪穗还没反应过来
“说来,还得感谢你,让我赢得名正言顺”
姜雪穗猛的攥紧手里的茶杯,震惊地看着床上的人,手被茶杯烫的发红也没有在意,甚至因为颤抖把茶水抖出来些许
嘶——好烫
回过神来她听见了清脆的响声
哐嘡——
她怔愣地看着地上,那还冒着些许白烟的茶水跟碎裂的杯子,开口间还能感觉到自己声音的惊疑
“谢帝师?”
姜雪穗此刻脑子还有些短路,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但是,很快她也反应过来,他又在试探。
“你是……上辈子的谢危?”
她毫无畏惧地对视上他死水般的眼神,询问出来的话语在别人看来是多么地疯狂,可对他不会。
姜雪穗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一开始会觉得他奇怪,这种奇怪,是说不出来的割裂。
即使,他还是他。
可你对一个人若是熟知到一定程度,哪怕是一点异样都能察觉。
“你呢,是不是上辈子的姜雪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