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是不是上辈子的姜雪蕙?”
谢危没有回答她,而是询问她一直想询问却明知的答案。
他做了一个梦,梦中的他虽然不择手段,但是执念如影还是让他多次手下留情。
那个他应该是爱姜雪宁的,爱她爱的能够算计她去死,给她的那把刀,让她自保,可他又怎么会想不到她会自杀?这世间,复仇跟她已经是他唯二活下去的勇气。
大仇已报,缘分已错,他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他说过的,会用自己的死,为三百英魂铸造往生之梯。
可梦中的姜雪宁在年轻时醒了又与他相识相知,纠缠不清,最终在他的一步步强留跟真心下终成眷属。
谢危搞不清楚这些事情的是非曲直,一边是心甘情愿的死,一边是毫无遗憾地活。
仿佛……这是两个世界..
每一个,都不是他此刻经历的。这些割裂的时空跟错乱的记忆,让他的精神跟身体遭受不住,险些命丧黄泉。
那时的谢危性命垂危,初春的风还有些许凉意,他睁眼模糊地观察着周围,下意识地向窗边瞥了一眼,那快要凋谢的木槿花他却看得真切。
鬼使神差地,他脑海里浮现了那个本不应该出现的名字——姜雪穗。
姜雪穗,这个仿佛从未出现在他生命里的名字,却真实地让他有种活着的感觉。
她美好热烈,机敏聪慧,像草原上自由的凛风。这个人,善良却也懂得变通,看书的时候很认真,下棋的时候很谨慎,跟他对峙的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算计他的时候是不留余地,犟嘴的时候又是如此鲜活。
这个完全与他相反的人,却在他的刻意教导下有了一两分他的影子。
谢危仿佛回到了初见她的那一天,她恬静内敛下的灵动被他这个“魔鬼”窥见,从此,他便下了一盘大棋,一点点将她拉下神坛。
后来,自己在她一次次的奋不顾身中反复质问,这值得吗?你甘愿吗?你确定吗?
得到的回答无一例外。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推入深渊?为什么要把你的所有施于一场注定会输的赌注?
虽然这是谢危下的棋,但他罕见地不痛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脑子里除了复仇,就是一遍又一遍地复盘她的身世,她的面容,一切有关于她的东西。
谢危企图从中寻找她不要命的理由,无非就是家人跟朋友,以及所谓的族亲人命,都是他没有的,所以,他注定无法共情姜雪穗做的一切。但是他能理解,也知道没有这些,他也没办法拿到筹码。
明明上一世,她不是这样的。
是了,谢危醒了之后,也知道那些虚无缥缈的梦境是他的前世今生。姜雪穗极大可能也有着“上一世”的记忆,这样的话,她所有对他的熟悉跟警惕也就有了理由。
她的所作所为,以及他的关注都有了完美的解释。
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因为她的“上一世“记忆,让姜雪宁被提早接回姜家。那年冬夜,他在上京城的时候,没有如“梦中”般与姜雪宁在山洞挣扎,而是被一辆前往江堰的马车所上天给予的东西,自然会以平等的筹码作为交换。
谢危自嘲一笑,就像自己若是注定要有人“救赎”,而这“缘分”被姜雪穗阴差阳错地抹除,那就让她赔上自己,来为她好妹妹还债。
如此一来,这不经意的算计,倒是天道好轮回,轮回,苍天饶过谁。
总之,谁也捞不着好。
姜雪穗的所作所为,冥冥之中早已标注了砝码。她跟谢危,骨子里也都是不信命的,但又足够自持,微妙的平衡下,产生惺惺相惜的磁场也是理所应当的。
至于姜雪宁.
谢危皱眉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他对姜雪宁的感情之前很特殊,说喜欢也不是,他不是只为情爱的人。说占有也不是,她给自己一种奇怪的牵引,这种牵引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地想要去子留母,甚至是想出了李代桃僵这种丧心病狂的法子。
慢慢地,他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可复仇的怒火也让他将错就错。因为那一瞬间的想法,觉察到姜家对于自己的重要性,江堰那座金矿,可以让沈太后跟萧家下地狱,可以让平南王永世不得超生!
有些事情,他必须办。
敏感如谢危,他已经在通过结果推断出一些事情的原因。
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境,让他的执念互相纠缠,谢危发现,所有的情绪化为虚无,他如路人般观看着自己颇为狼狈跟起伏的一生。
精彩,却不值得回味。
他又想起自己第一次懊悔,是因为姜雪穗,那个苍白着脸,颤抖着跑来质问的她,泛着泪光,眼里是毫不掩饰地愤怒跟恐惧。
那次的谢危,满心满眼都是姜雪穗。他认栽,却也病态地想要留住她,可倒下的最后时刻却放手了。
一个是阴沟里的虫子,一个是自由凛然的清风。
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那傲雪凌霜的院子里,那席动人心弦的红衣下,她一回头,明亮的眼睛跟淡雅的笑容。
那一刻他觉得,这雪,也不怎么冷。
那么美好的人
谢危扪心自问,他配吗?
梦醒,眼角流下的晶莹划过皮肤,沾湿了枕头,睫毛微微颤动,谢危睁开了双眼。
他不管前世今生,不管天道轮回,事已至此,那就只能一路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