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声音望去,看清来人的她嘴角上扬,“北原学长。”
换完香槟,侍者很快恭敬的退去,二人碰杯。
“说起来,倒是有段日子不见学长。”
之前两人偶尔会在学校碰面,近来像是消失一样。
他轻笑,不着痕迹的跳过这个话题,为她介绍:“稻川宴每半年一次,发展到如今几乎成了惯例,邀请宾客从合作伙伴慢慢变成现在,有些影响力的家族基本都会派人参加。”
见其如此熟念,她好奇道,“学长和蓝堂先生关系不错?”
北原动作稍顿,随后不答反问的挑眉,“你见过与我关系不好的人?”
兰:“……”
“记不记得你兼职的酒吧?”
他继续道,“当初我给朋友帮忙,才去caesar 和你签约,不妨猜猜,谁才是caesar真正的老板?”
话都这么说,答案不言而喻。
兰微讶,“是他?!”
早在第一次遇到蓝堂,她便对其投资人的专业性有所体会,前脚扔钱后脚忘,不管事的甩手掌柜一个,她还暗暗猜过会不会有人拿他当冤大头。
“山口组实力排在稻川之前,不是没有道理的。”北原耸耸肩,唇压杯沿。
长泽果断狠绝,不远处的蓝堂却吊儿郎当,神态没有半分稻川继承人的样子。
“注意头顶的大灯了吗?”
圆弧形的大厅视角宽泛,只用两盏流苏水晶灯装饰,却显得端庄不失大气。
“别小看这两盏灯,灯芯来自南非,是非常稀缺的资源,周围三圈繁复的钻石、玛瑙,折射角度经专人计算过,能最大限度发挥功用。”
“它有个专门的名字,叫‘东旭’,听说是那不着调的家伙,在迪拜陪某位大亨的小儿子打高尔夫,输球输一个多月才到手的货源,目前正式获得官方授权销售,全日本仅此一家。”
兰一愣,嘴角不自觉抽了抽。
正说着,蓝堂佑持杯而来,不,或许现在应该叫谷佑。
风度翩翩的男子映进紫眸,不知为何,少女莫名有种看熟人装逼的无力感。
“兰小姐果然没有爽约!”他颔首,同时对一旁的北原点头致意。
大概出席正式场合,蓝堂的言辞较私底下收敛不少,眼睛在四周扫了一圈,由于要照顾到的客人很多,没说几句便离开了。
望着穿梭在人群交谈的身影,她有些奇怪,“稻川社长姓谷,蓝堂这个姓氏……”
“他的母亲。”北原说。
若是母姓,倒容易解释了,不然她不会在开往北海道的列车上联想不到稻川会,谷姓可算东京稻川的标志。
很快她看到熟人,香椎集团的结衣,还有加藤伊织。
几人说起前不久打网球的趣事,不由咯咯笑出声,交谈的间隙,兰偶然抬头,一抹熟悉的背影出现在余光里,是冲矢昴。
粉发研究生会来很正常,蓝堂估计也给了他邀请函,他似乎没有看到自己,儒雅的身形匆匆越过人群,几下便消失了。
“看什么呢?”加藤顺着她的目光侧头,却只看到一排整齐的香槟塔。
噙着浅笑的酒窝格外吸睛,颈间的古典项链搭配礼裙,更衬加藤气质不俗。
兰笑了笑,“没什么。”
水流穿过修长的指节,顺着肌肤的纹理慢慢下滑,十几秒后,粉发男人甩掉水珠,沉肩起身。
站在洗手池的镜子前,他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袖口,却未转身。
“真是稀客。”
感应水龙头的水很快停了,周围只剩一道微弱的呼吸声。
无人应答。
“被你抓到是我的失职。”
冲矢昴抬头,望着镜中的黑色手枪,此刻正抵在他的后脑,却是浅浅勾起一抹笑。
“怎么样,猫抓老鼠的游戏到此结束,现在要一枪崩了我吗?亲爱的宿敌先生。”
洗手间的门不知何时被反锁,有光打在身后的阴影,帽檐遮住了暗色的眼珠。
静了半晌,他听到琴酒低哑的嗓音,“迟早有天,你会把自己玩进去。”
“哎呀呀,不劳你费心,”温和的音色平白多了丝妩媚,他从包里取出手帕,“不喜欢这张脸?我倒觉得是个温良的小帅哥呢。”
“赤井秀一怎么可能蠢到暴露身份后,顶着这张脸四处乱转,”后面的人嗤道,“你的请柬哪来的?”
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像对待一件艺术品。
“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不要问美丽的女人如何办事。”
不出所料又是一声嗤笑,她没理会,神色稍正,“Gin,你怎么在这?”
静默片刻,他停了一下,说,“Boss召你回去。”
动作微顿,她的面容闪过不屑,接着把那股厌恶很好的压了下去,“我知道了。”
琴酒敏锐捕捉到了贝尔摩德眼底的情绪,眉峰微蹙。
“还有事?”见男人没有离开的意思,她问。
且琴酒的伯莱塔从始至终没有放下来,她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有求于我么?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贝尔摩德转身,笑着对上琴酒的眼睛。
洗手间的窗没关严,有风吹过发出飒飒的响。
“我一直好奇,你对Boss的态度为何如此,依照你们的关系,大可不必搞成这样,难道就是因为当年……”
“top killer什么时候学会管闲事了?”她直接打断他,把皮球踢回去,“你呢,琴酒,你为什么为Ta做事?”
“理不明白自己那些破事,少来浪费我的时间!”
收回冷下去的视线,贝尔摩德抬腿就要离开,却听背后保险拉开的咔嗒。
女人身体一僵。
“啧,多大年纪的人,还像小姑娘一样冲动,你最好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赴宴。”
唇角微动,琴酒无声吐出几个字,她由最开始的不耐慢慢变成满脸震惊。
“你怎么知道!”
光线刺眼,他露出了森白的牙齿,“我还知道,如果接下来你的回答不能令我满意,你的脑袋就会开花!”
乍暖的冷风吹过稻川的迎宾门口,坚守岗位的男人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
“小新,你来。”蓝堂招手。
他不明所以的过去,“佑哥?”
蓝堂再次望向车来人往的街道,不时对打招呼的人礼貌致意,同时压低声音。
“你确定把请柬交给艾米丽了?”
被称作小新的男人挠了挠头,“应该、算是吧。”
“佑哥您特地吩咐嘛,怕信函寄不到,我便开车去了,到了按门铃,一直没人开,我没办法,只能塞旁边的信箱里,只要她定期清理,肯定能看到……”
话音未落,脑袋直接被敲了一记爆栗。
蓝堂恨铁不成钢,“我怎么说的,啊?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一定亲自送到她手上!!”
“附近是一片建筑空地,根本没几个人住,如果不是地址明确,我都怀疑有没有人住在那了……”
别看谷新的名字小清新,身材却是与名字极其不符的大块头,和长相可怖的西奥多往门口一站,活脱脱两尊凶神恶煞的门神。
此刻其中一尊门神,正苦着张脸,委屈的看着他。
“嘿,你还有理了!”
蓝堂想跳脚,又碍于公共场合隐忍不发作,挤出来的嘴角把脸笑得无比僵硬,神情更像只滑稽的土拨鼠了。
典型帅不过三秒。
兰姑娘心里暗暗发笑,看时间还早,她想去趟厕所,加藤放下香槟,说正好一起去。
此时二楼东侧的洗手间。
阳光透窗给不了一丝温暖,向来冷静的女人前额出现冷汗,有风拂过汗水打湿的后背,带来阵阵凉意。
表面尚能自持,心中却升起滔天骇浪,她不敢置信的望着琴酒,同时也清楚,她接下来的回答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现在给不了你答复,三天,给我时间好好想想……”
“大概你没搞清楚一件事,”黑色的枪身愈发锃亮,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只在陈述事实,“贝尔摩德,在进来的那一刻,你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食指压在扳机上,她不怀疑琴酒会在下一秒直接开枪,尤其在她刚刚听到那些话后。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
“三分钟,你有三分钟的考虑时间。”
她直接嗤道,“国际谈判要开会两天才能决定,三分钟都不够我上妆,第一次见这么威胁人的。”
男人不置可否。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说也奇怪,中间并未有人敲门,落针可闻的洗手间里死寂异常,她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弹了弹手指,视线不经意间向后望去,窗户半开,后巷空无一人。
有些出乎意料的,贝尔摩德很快打破了这份僵持,迷一般勾唇一笑。
琴酒微怔。
“没问题,我答应你。”
兰和加藤结伴前往一楼的洗手间,却发现厕所门口已然排起长队,不得已去了二楼。
电梯门开,兰前脚迈出去,突然涌进来一批肩扛设备的记者,她尽力往旁边靠了靠,后面的加藤就没这么好运气了,被堵在电梯里侧,两步之遥如隔天堑。
现场嘈杂加上乱哄哄的人群,等兰回头,门已经关上了。
她连摁几下无济于事,电梯显示向上运作。
穿礼裙的缘故,二人都未拿手机,她一时联系不上加藤,不过只去趟洗手间,想来出不了事。
稻川的安保一向很好,刚才的记者哪冒出来的?
少女眉头轻皱,拐过转角,出现在视野的是段幽静的长廊。
不对外开放的二楼几乎看不到人,偶尔经过也是工作人员,本以为二楼的布局和一楼相似,走到头才发觉是堵死的,绕不过去。
兰无奈,只能沿着往回走。
长廊蜿蜒曲折,一个出口有好几条岔路,没过多久,像只无头苍蝇的少女抬头,看到墙上张贴的会客布局图。
嗯?刚才有这个标志???
到此为止,悲催的兰姑娘终于宣布——
她应该迷路了。
灯线昏暗,周围没什么声响,怕鬼的她有点发怵,向前走了片刻,断断续续的争吵隐约飘进耳朵。
“事情果然是你做的?!”
然后噼里啪啦,东西摔到地上的声响。
门是虚掩的,她放轻呼吸,透过门缝能看到正对门口,刚才摔东西的人,居然是向来冷静自若的羽生尘。
另一道声音缓缓响起。
“别误会,我人一直在学校……”
“还狡辩?”羽生尘举起手机,像是压着很大的火,一字一句,“我让人查了你的通讯记录!”
那人动作一顿,离开背光的角落,高大的身形慢慢显露无疑,正是羽生尘的弟弟,羽生彻。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你调查我。”
“我是你哥!难道连这点权利都没有?”羽生尘道,“以为装了防追踪程序,就真的不留一点痕迹了?!简直太天真!”
听墙角不是什么好习惯,兰纠结要不要走,可她今天穿的高跟鞋,来时不觉,现在想悄无声息离开,却不是件易事。
沉默半晌,他轻啧了声。
“是我做的,那又怎样?我在帮你呀。”羽生彻抬眼,面容依旧云淡风轻。
从兰的角度能看到,其掩在后面的手微微收紧了些。
“放心好了,那个程序不止防追踪,还能反侦察,若不是因为你是我哥……”
“如果真想帮我,就立刻停止这些无所谓的事,你知不知道,这会害死我们的!”
似乎用了生平最大的忍耐力,羽生尘不断深呼吸,在情绪好不容易平稳一点时,直直望进他的眼睛。
“不止为我们,更为了你自己。”
羽生彻微怔。
东京地下世界以三大暴力团为首,几乎囊括百分之七十的势力范围,余下组织零星分布,表面来看,山口组是当然的龙头老大,而组织这种庞然大物的存在,则是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最开始的组织并不强势,甚至让人忽略,直至慢慢露出獠牙,才发觉它已悄悄渗透到东京地下各个行业,像一条盘踞的蝮蛇,而它的毒液可随时致人死地。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三方罕见有了默契,一致对外,几次交锋下来却越来越心惊,活跃在东京的组织不过冰山一角,背后的势力远非他们能及——
或许也是每个国际犯罪组织的共同特点。
就在他们担心对方继续蚕食,组织却对外声明,不会干涉本地势力的正常活动,并开出极为诱人的条件。
以利诱之,无往不利。
由此,三大暴力团在时间的浸润下,被迫转为默许,错综复杂的利益链内化成一种新的平衡,并延续至今。
高层们大都知道组织现任亚洲负责人、代号为Gin的存在,多数人没见过,但绝不会没听说过,对其形容褒贬不一,不过大家公认一个字,狠。
接任一年便以雷霆手段压下所有声音,如果说他们对上任负责人还存贿赂的心思,对这一位,则是惹不起躲得起的态度。
凡事有例外,稻川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要追溯到四个月前。
稻川会走私了一批纯利润极高的军火,按照约定,组织从中抽三成,临到交易,稻川负责的人却改口,换成两成现金加等利润的现货,伏特加略考虑后同意了。
交易当晚一切顺利,没出什么纰漏,但事后琴酒抽查验货,却发现至少四分之一的枪支存在粗制滥造现象,他当即皱了眉头。
此事说大不大,之前不乏有人缺斤少两,干些偷奸耍滑的勾当,琴酒令伏特加尽快处理此事,全能小弟平白挨了顿臭骂,对稻川以次充好的行为特别恼火,自然琢磨怎么狠狠给其一点教训。
他很快查出此次负责人是稻川副会长——羽生梧的部下,估计少不了他的授意,种种证据表明的确如此,所以,伏特加知会科恩,在上班的必经之路,埋伏狙击了他的儿子,羽生尘。
这也是羽生尘左胸严重贯穿伤的由来。
稻川自知理亏,加上羽生尘紧急自救措施得当,从而捡回一条命,羽生梧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双方默认揭过此事,组织和稻川的现裂痕,只点点红渍缀满雪白,他瞬间瞳孔微缩。
“嘶…这双手,还是不要受伤的好,”他皱眉看着他,却是轻轻笑了,“不然手不稳,以后怎么给病人做手术?”
动作一顿,紧抓衣领的手慢慢滑下去。
在即将与墙面零距离接触的前一秒,少年以掌卡在中间,承受了本该落在墙上的一拳。
“想揍我就动手,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面前人的表情落在眼里,他嘲讽道,“怎么,舍不得?”
二人的呼吸近在咫尺,近到能看清他哥微颤的睫毛,羽生尘下意识想去查看伤情,却由于身前人的视线过于灼热,不自觉避开他的眼睛,注意到其无所谓的表情时,羽生尘再度火从心生。
“你到底怎么联系上曼斯克的?快说啊,我是在救你!我就你一个亲弟弟!”
半片指甲倒飞,指骨犹如断裂的痛被少年很好的掩饰下去,只脸色微白几分,东京没人敢接他的单,自然只能找消息不算灵通的北海道。
没人比他更了解羽生尘,就像他明白,刚刚没有落到身上的拳头,不是舍不得,而仅仅因为他是他的亲弟弟。
不知过了多久,他苦笑一声,“好,我全都告诉你。”
时间过去二十分钟,趁羽生尘出去打电话的功夫,他来到窗边,细细端详面颊上的指印,嘴角溢出的血,基本完全干了。
窗户锃亮,映出一张温良恭俭的脸庞,也曾有不少女孩子为之痴狂。
事实上,他却极度讨厌这张脸。
和他哥太像了。
该死的血缘关系什么的……
咔嚓,夕阳的暧光笼罩天空,最终折射在四分五裂的玻璃窗上。
兰姑娘不等事态发酿,早瞅准机会溜走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是他人隐私,却走的匆忙,不小心撞上了路过的工作人员,似乎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少女连连道歉,那人低应了声,很快消失在拐角。
无意撞见的争吵让她脑子有些乱,七扭八拐,来到二楼东侧洗手间,抬眼看到立在外面正在维修的警示标志。
兰无奈,刚转过身,腰肢轻揽,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全身肌肉下意识紧绷,却在嗅到那股杜松子香时,慢慢放松下来。
“上次是追踪,这次是厕所,真不知道你下次会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
她问:“事情处理完了?”
琴酒随口应了声,下巴磕在颈窝,用鼻尖蹭了蹭,兰试图推开他,“放手,万一被别人看见……”
但上天的准则往往是怕什么来什么,所以蓝堂出现在长廊时,二人的姿势很是亲密,琴酒的手正扣在兰的后腰。
退一步讲,这也算不上尴尬,可关键在于:
这次的琴酒,依然是易容!
距离太近,避无可避,她能看到蓝堂的面部表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好奇、惊讶、震惊到最后的瞳孔骤缩,短短不到一秒,情绪变化被演绎的淋漓尽致,脸部调色板那叫一个五彩纷呈。
兰不知如何辩解,这种情况好像怎么说都是错的,只能羞愤的在心里把琴酒骂了一万遍:
没事穿那么多马甲做什么?!!!这事要想解释清楚,恐怕要从上古时代开始讲了!!!
在其「不用解释我都懂」的眼神里,她目送‘小灰头’以闪电的速度消失在视线内,灵活的动作堪比国家级体操运动员。
“看来请柬还是给少了。”
若让兰姑娘听到蓝堂的这句自言自语,估计会被再次气吐血。
香椎第三次的翘首以望,终于换来兰的出现,女孩往后看了看,问,“姐姐呢?”
“我们中间走散了,她还没回来?”兰表面看不出半点异样,只掩在发间的耳垂微红几分。
看香椎摇头,她有些奇怪。
按理说她在楼上耽误这么长时间,班长应该比她快不少。
又过了三分钟,加藤终于回来了。
她解释自己去了三楼,因为迷路绕了好大一圈,这才动作稍慢些。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整场宴会依旧一派祥和。
头顶的流苏在钻石的闪耀下随风轻轻律动,她浅笑着拿起香槟,与众人礼节性碰杯,酒液入口微醺,冰凉的口感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