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档案室的窗户，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祁颜揉了揉酸痛的双眼，将另一份泛黄的文件放入"已查阅"堆。她已经在这个布满灰尘的房间里待了六个小时，翻阅着十年前国立生物科技研究院的所有相关记录。
程晋去追查陈墨被否决的研究项目，而她选择了一条更私人的调查路线——父亲的事故档案。警局的官方记录太过简略，她需要研究院内部的一手资料。
又一份人事档案被翻开，祁颜的呼吸骤然停滞。照片上年轻的面孔她再熟悉不过——陈墨，二十年前的陈墨，作为初级研究员与父亲共事的记录。她迅速翻阅内容，发现陈墨曾是父亲最器重的学生之一，直到...那个红笔标注的日期：2009年12月7日，陈墨被调离父亲的项目组，原因栏只写着"工作调整"。
"这不可能是巧合..."祁颜喃喃自语，手指微微发抖。她继续翻阅，找到了更多被刻意分散存放的文件碎片。一张项目进度表的脚注提到"C.M.擅自修改实验参数"，一份内部通讯记录显示父亲曾向学术委员会投诉"严重学术不端行为"，而投诉的对象正是陈墨。
最令人震惊的发现是一份被封存的事故调查报告复印件，被误放在无关的档案夹中。报告详细记录了父亲实验室发生的事故：一名助手在接触某种"蓝色溶液"后死亡。报告结论认定父亲"严重疏忽"，但备注栏里有人用铅笔写了一行小字："样本被调换？C.M.最后接触样本。"
祁颜的心跳加速，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份报告与警局的官方版本截然不同，暗示了事故可能另有隐情。她迅速用手机拍下关键页面，继续搜寻更多线索。
下一个档案盒里，她找到了三位受害者的工作记录——十年前，他们与陈墨都是父亲项目组的成员。一张集体合照从文件中滑落，祁颜拾起它，胸口像被重锤击中。照片上，父亲站在中央，周围是年轻的团队成员，包括陈墨和三位受害者。照片背面用褪色的墨水写着："蓝鸟项目组，2008。他们背叛了我们。"
"蓝鸟项目..."祁颜轻声念出这个从未听父亲提起过的名字。她翻遍所有文件，却找不到任何关于这个项目的具体描述，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窗外的雨势加大，雷声轰鸣。祁颜的手机突然震动，程晋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你在哪？"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紧张，"技术科破解了周文柏的手机，里面有重要发现。"
"局里旧档案室。"祁颜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我也有发现，关于我父亲和陈墨..."
"别动，我马上到。"程晋简短地回答，电话随即挂断。
十五分钟后，档案室的门被猛地推开。程晋浑身湿透，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在肩头，手里紧握着一个平板电脑。
"看看这个。"他顾不上擦拭雨水，直接打开平板，"周文柏手机里的加密相册。"
屏幕上显示出一系列实验室笔记的照片，每一页都标有"蓝鸟-绝密"的字样。祁颜凑近查看，立刻认出那是父亲的笔迹。笔记详细记录了一种名为"蓝-7"的化合物的合成方法——分子结构与当前案件中的毒素惊人地相似。
"父亲在研究这种毒素？"祁颜的声音几乎哽住。
"不完全是。"程晋滑动到下一页，"看这里，'蓝-7'被设计为选择性阻断痛觉神经传导，是潜在的超级镇痛剂。但副作用包括...心脏骤停和神经损伤。"
祁颜的大脑飞速运转："所以案件中的毒素是'蓝-7'的变种？但父亲的研究是合法的医药开发..."
"除非被人滥用。"程晋指向一段被红笔圈出的笔记，"这里提到'陈的修改改变了分子靶向性，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毒性'。日期是事故前一周。"
祁颜的手不自觉地捂住嘴。所有碎片开始拼合成一个可怕的图景：陈墨可能篡改了父亲的研究，导致助手死亡，然后嫁祸给父亲。而现在，他正在用改良版的化合物杀害当年的知情者...
"还有更糟的。"程晋的声音低沉，"我查了陈墨被否决的研究项目。表面上是关于神经再生，但评审意见中提到'方法学存在严重伦理问题，疑似涉及未经授权的人体试验'。"
"人体试验..."祁颜突然想起什么，翻出之前拍下的照片，"这份内部报告暗示事故可能是样本被调换所致，但警局档案完全没有提及这点！"
程晋查看照片，表情变得凝重："而且调查员是...张明。"
两人沉默对视，同样的领悟在目光中传递——张明可能故意掩盖了真相，而他现在正试图阻挠当前的调查。
"我们需要把这些证据串联起来。"程晋果断地说，"但首先..."他脱下外套披在祁颜肩上，"你冷得发抖了。"
祁颜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在颤抖，不只是因为档案室的低温。二十年的疑惑，十年的冤屈，如今终于看到一线曙光，却牵扯出更多黑暗...她突然无法控制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对不起。"她迅速转身，尴尬地擦拭眼泪，"只是...这么多年..."
程晋的手轻轻落在她肩上，温暖而坚定："我们会查清真相，还你父亲清白。"
祁颜深吸一口气，点点头。她不是个习惯表露脆弱的人，但此刻程晋的安慰莫名地让她感到安心。
他们决定将发现暂时保密，包括对专案组其他成员。程晋将关键证据扫描备份到加密云端，祁颜则整理了档案室的发现。走出警局大楼时，雨已经变成倾盆暴雨。
"我送你回家。"程晋撑开伞，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避雨。
祁颜没有拒绝。雨水在伞面上敲打出急促的节奏，两人紧贴着走在空荡的街道上。她可以闻到程晋身上混合着雨水的淡淡古龙水香气，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稳定力量。
转过一个街角，祁颜突然停下脚步："不，我还不能回去。带我去研究院旧址，现在。"
"现在？那里早就废弃了。"程晋皱眉，"而且这种天气..."
"正是这种天气才没人会注意到我们。"祁颜坚持道，"如果'蓝鸟项目'真的存在，那里可能还有线索。我父亲常说，实验室的墙壁会记住所有秘密。"
程晋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终于点头："好吧，但一有危险立刻撤离。"
废弃的国立生物科技研究院位于城郊，出租车不愿开进泥泞的小路，他们在距离大门两百米处下车，冒雨前行。程晋的伞在狂风中几乎无用，两人很快浑身湿透。
研究院的铁门锈迹斑斑，但锁是新换的。程晋只用了几秒钟就撬开了它，动作熟练得让祁颜挑眉。
"刑侦必备技能。"他耸耸肩，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
院内杂草丛生，主楼的门窗大多破碎，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祁颜凭着儿时模糊的记忆，带路走向西侧的一栋附属建筑——那里曾经是特殊项目实验室。
"小心。"程晋拉住她，指向地面，"新鲜的脚印。"
确实，泥地上有几组清晰的脚印，通向同一栋建筑。有人比他们先到，而且就在不久前的暴雨中。
程晋示意祁颜跟在他身后，悄然接近建筑侧门。门锁同样被换新，但已经被撬开过。他轻轻推开门，黑暗中只有雨水从屋顶漏下的滴答声。
祁颜打开手机闪光灯，照亮了布满灰尘的走廊。墙壁上的标识牌已经褪色，但她仍能辨认出"高危样本区"的箭头指向地下室。
"下面。"她低声说，心跳如擂鼓。
程晋点头，从腰间取出手枪，无声地领先下楼梯。地下室的门意外地崭新，金属表面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更令人不安的是，门把手上没有一丝灰尘。
"有人经常来这里。"程晋耳语道。
门锁是电子密码型，无法简单撬开。祁颜凑近观察键盘，发现几个数字键有轻微的使用磨损。
"试试7291。"她说，"我父亲的工号后四位。"
程晋输入数字，门锁发出轻微的"滴"声，绿灯亮起。两人惊讶地对视一眼，程晋缓缓推开门——
刺眼的荧光突然亮起，两人本能地抬手遮眼。当视线恢复时，祁颜倒吸一口冷气。地下室里是一个运转中的现代化实验室，与外面废弃的景象形成诡异对比。实验台上整齐排列着各种仪器和化学试剂，墙上贴满了分子结构图和实验流程。
"这是...活跃的犯罪现场。"程晋轻声说，举枪谨慎地检查每个角落，"但没人。"
祁颜走向中央实验台，立刻认出了与案件中毒素相似的分子结构图，标注为"蓝-7X"。旁边是一个笔记本，最新一页记录着实验数据，日期是三天前。
"改良配方..."她翻看笔记，突然停下，"天啊..."
程晋凑近查看，只见笔记末尾写着："测试对象反应符合预期，记忆擦除效果显著。准备进入最终阶段——周已处理，剩下梁和梁。"
"梁？"程晋皱眉，"还有两个目标？"
祁颜的脸色变得苍白："梁教授...父亲最亲密的朋友，项目组的资深顾问。如果凶手在清除所有知情者..."
程晋立刻掏出手机："我呼叫支援封锁这里，同时派人保护梁教授。"但手机显示无信号，"该死，地下室屏蔽。"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脚步声。程晋迅速关掉实验室灯光，拉着祁颜隐蔽在设备柜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两个人的对话。
"...清理干净，今晚必须完成。"一个低沉的男声说。
"设备怎么办？价值几百万。"另一个声音问。
"优先转移样本和记录，其余销毁。"第一个声音命令道，"老板不能再冒任何风险。"
脚步声停在实验室门外，电子锁发出"滴滴"的输入声。程晋握紧手枪，祁颜屏住呼吸。就在门即将打开的瞬间，整栋建筑突然陷入黑暗——停电了。
"怎么回事？"门外的人咒骂道，"去检查电箱！"
脚步声匆匆离去。程晋抓住机会，拉着祁颜冲向门口："现在，快走！"
两人摸黑爬上楼梯，穿过走廊，从侧门冲入暴雨中。他们没有停留，一直跑到大路上才停下喘气。
"他们是谁？"祁颜气喘吁吁地问，雨水顺着发梢流下。
"不确定，但那个'老板'很可能就是陈墨。"程晋环顾四周，确保没人追来，"我们需要立即回局里组织突袭，在他们转移证据前。"
一辆出租车经过，程晋拼命挥手拦下。湿透的两人钻进后座，司机不满地嘟囔着会弄湿座椅，但在程晋亮出警徽后立刻噤声。
回程路上，祁颜止不住地发抖，不只是因为寒冷。父亲的冤案、凶手的真面目、那些冰冷的实验记录...一切突然变得无比真实。程晋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温暖的手指与她交缠。祁颜没有抽回手。
回到警局，程晋立刻召集专案组准备行动，而祁颜则负责整理实验室发现的证据。就在紧张筹备时，一个意外的访客打断了他们——一位身材高挑的美丽女子径直走进刑侦办公室，熟门熟路地来到程晋身边。
"晋，好久不见。"女子亲昵地搭上程晋的手臂，红唇勾起迷人的微笑。
程晋明显僵住了："林菲？你怎么..."
"我刚回国，听说你在办大案子。"名叫林菲的女子扫视了一圈忙碌的警员，目光最终落在祁颜身上，"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天才法医？"
祁颜感到一阵莫名的刺痛，尤其是看到那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仍搭在程晋臂上。
"祁颜，这是林菲，我...大学同学。"程晋尴尬地介绍，"林菲，我们现在很忙..."
"前女友。"林菲笑着纠正，向祁颜伸出手，"而且是青梅竹马。听说你们在查医药公司的连环杀人案？我在FDA工作，也许能帮上忙。"
祁颜勉强握了握那只手，注意到林菲打量她的眼神中带着评估和某种微妙的敌意。
"谢谢，但案情保密。"她公事公办地回答，转向程晋，"我去准备搜查令需要的毒理分析。"
离开时，祁颜听到林菲低声对程晋说："她真像你描述的那么厉害吗？还是...你对她有特殊关照？"
程晋的回答她没听清，但那句话像一根刺扎进心里。原来在程晋眼中，她只是"传说中的天才法医"？而那个亲昵的"晋"称呼，两人之间明显的默契...祁颜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多么可笑——她有什么资格介意程晋的前女友？
回到实验室，祁颜强迫自己专注于证据分析。但思绪不断飘向那个美丽自信的林菲，以及她与程晋站在一起时般配的样子。更恼人的是，她发现自己正在用分析法医证据的方式"解剖"程晋对林菲的每个微表情——那是残余的感情吗？还是只是尴尬？
"荒谬。"她自言自语，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显微镜上。
两小时后，搜查令终于获批，突袭小队整装待发。程晋来实验室取最终报告时，林菲已经不在了。
"她走了？"祁颜假装随意地问道，眼睛仍盯着显微镜。
"嗯，回酒店了。"程晋似乎急于解释，"她只是路过，我们早就结束了。"
祁颜抬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神，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你不用向我解释。"
"我想解释。"程晋轻声说，然后像是突然意识到场合不对，迅速转回正题，"报告准备好了吗？我们十分钟后出发。"
祁颜递给他文件夹："所有证据都指向陈墨。那个秘密实验室就是最好的物证。"
程晋点头，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祁颜...今晚之后，你父亲的案子可能也会重新调查。你准备好了吗？"
祁颜深吸一口气。十年的等待，真相近在咫尺，她却突然感到一丝恐惧——如果最终发现父亲并非完全清白呢？
"无论如何，我都要知道真相。"她最终回答。
程晋理解地点头，眼中是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我也是。"
目送他离开，祁颜突然意识到，这个案子已经不仅仅是职业任务，也不只是为父亲平反的机会。在追寻真相的过程中，她和程晋之间建立的联系，已经成为她无法忽视的存在。
而今晚的突袭，将是他们面对真相的第一步，也可能是最危险的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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