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教室时，林星晚正在整理储物柜。铁皮柜深处掉出枚生锈的回形针，针尖勾着半片碎纸，花纹像是演出票的边缘。她蹲下身捡拾时，听见沈砚的铅笔在草稿纸上突然折断，发出刺耳的"啪"声。
"怎么了？"她抬头，看见沈砚盯着她手中的碎纸，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眼尾的疤在阳光下泛着青白，像道即将愈合的冰缝。他迅速别过头，将碎纸从她指尖抽走："没什么。"声音冷得像块淬了冰的铁。
这是梅雨季结束后的第一个晴天，阳光透过教室窗户，在沈砚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格子光影。林星晚注意到他攥着碎纸的手指关节泛白，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而碎纸边缘露出的"地下摇滚音乐节"字样，像把小小的钥匙，轻轻叩击着她心中的疑问。
午休时，林星晚在教室后的杂物柜里发现了更多碎纸片。它们被揉成一团，塞在过期的黑板报颜料罐之间，边缘有明显的撕裂痕迹。她小心翼翼地展开，拼凑出"沈砚""吉他手""2024.7.15"的字样，以及某个地下酒吧的logo——正是她曾跟踪沈砚去过的那家。
"需要帮忙吗？"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她手一抖，碎纸再次散落。他弯腰捡拾时，后颈的十字架项链滑出衣领，在阳光中晃出冷光。林星晚注意到他袖口露出的绷带边缘，比昨日多了道新鲜的血痕。
"这是......"她指着碎纸，喉咙发紧。沈砚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别问。"他的呼吸灼热，混着雪松与铁锈的气息，"有些事，你不该知道。"
林星晚抬头，正对上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那是种混杂着恐惧、愤怒与脆弱的眼神，像暴风雨前的海面，看似平静，实则暗藏汹涌。她想起便利店那晚他腕间的疤痕，想起医院里他躲避的眼神，突然明白，这些碎纸片，是他拼命想掩埋的过去。
"我只是想了解你。"她轻声说，手腕在他掌心轻轻挣扎。沈砚猛地松开手，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颜料罐。紫色颜料在地面蔓延，像道新鲜的伤口。他弯腰收拾时，林星晚看见他后颈的碎发里沾着颜料，忽然想起某个雨天，他发梢挂着的雨珠。
"别靠近我。"沈砚的声音闷在胸腔里，像块被水浸透的石头，"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他将碎纸塞进裤袋，转身离开，金属链条的声响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留下一地狼藉的颜料和林星晚心中的疑问。
接下来的一周，沈砚像只受惊的兽，时刻保持着警惕。他不再在课间听音乐，不再去图书馆顶层，甚至连午休都躲在操场角落的单杠上，远远望见林星晚的身影就立刻离开。林星晚看着他日益消瘦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像有团棉花堵在喉咙，不上不下。
某个周五的黄昏，暴雨突然倾盆。林星晚在教室做值日，看见沈砚的课桌里掉出个信封。她捡起时，信封里的东西散落一地——是撕碎的演出票，每张票根上都写着"沈砚"的名字，日期从2023年到2024年，地点都是同一家地下酒吧。
她蹲在地上，仔细拼贴这些碎片。每张票根上都有不同的批注："妈妈手术费""房租""高利贷"。林星晚的手越抖越厉害，终于明白那些夜晚沈砚消失的原因，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总是伤痕累累，终于明白他眼底的暗潮从何而来。
"你在干什么？"沈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林星晚抬头，看见他站在教室门口，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水洼。他的眼神空洞而冰冷，像块没有温度的石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星晚举起手中的碎票，声音哽咽，"为什么要一个人承担这些？"
沈砚突然冲过来，夺过她手中的碎票，撕得更碎："我说了别管！"他的声音里带着绝望，"你以为知道这些就能改变什么？你以为你能救我？"
"我不能救你，但我可以陪你。"林星晚直视着他的眼睛，"沈砚，你不是一个人。"
雨声在这一刻变得震耳欲聋。沈砚盯着她，眼中的冰渐渐融化，露出底下翻涌的岩浆。他忽然伸手，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林星晚闻到他身上混着雨水的雪松香，听见他剧烈的心跳声，像战鼓，敲打着她的耳膜。
"对不起。"他的声音闷在她发间，带着从未有过的脆弱，"对不起......"
林星晚反手抱住他，感受着他身体的颤抖。她知道，这个拥抱，是他长久以来筑起的高墙终于裂开的缝隙，是暗河里终于透出的一丝星光。
雨停时，夕阳从云层中透出，将教室染成暖橙色。沈砚松开她，后退半步，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票，低声说："这些票......是我在酒吧驻唱的凭证。每唱一场，就能换些钱，给我妈治病，还高利贷......"
"为什么不继续唱？"林星晚轻声问。
沈砚苦笑："上次受伤后，医生说我不能再长时间弹吉他。而且......"他顿了顿，"他们说我太年轻，不够有噱头，要我......"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攥紧了拳头。
林星晚忽然想起便利店那晚他腕间的疤痕，想起医院里他躲避的眼神，终于明白那些伤痕背后的故事。她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银色戒指，递给他："修好伞的时候，你忘了还给我。"
沈砚接过戒指，指尖在"S.Y"刻痕上轻轻摩挲："这是我爸的戒指。他跑之前，把这个留给我，说以后能换钱。"他自嘲地笑了笑，"可我一直没舍得。"
"以后别再卖唱了，好吗？"林星晚望着他的眼睛，"我们一起想办法，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沈砚沉默许久，终于点点头。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脸上，眼尾的疤像朵终于绽放的花，带着疼痛，却也带着希望。
从那天起，两人的关系有了微妙的变化。沈砚不再刻意躲避林星晚，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像两株在暗河里生长的植物，渐渐向彼此靠近，却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林星晚开始偷偷收集废旧物品去卖，把赚来的钱悄悄塞进沈砚的课桌。沈砚发现后，会在她的铅笔盒里放上一颗薄荷糖，或者在她的课本里夹上一张写着解题思路的纸条。
某个周末，林星晚在图书馆发现一本《吉他保养与维修》，便借回家仔细研读。她用省下来的钱买了工具，偷偷帮沈砚修理那把旧吉他。当她把修好的吉他递给他时，沈砚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作温柔的笑意。
"谢谢。"他轻声说，指尖轻轻抚摸着琴弦，"这是它第一次被这么认真对待。"
林星晚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暗河虽然漫长，但只要有彼此相伴，总会有走出黑暗的一天。
雨季彻底结束的那天，林星晚在教室后的杂物柜里发现了一个笔记本。她翻开一看，里面贴满了撕碎的演出票，每张票根旁边都写着："今天星晚借我橡皮""星晚帮我捡了铅笔""星晚对我笑了"。
她的眼眶突然湿润，终于明白，那些被撕碎的不仅仅是演出票，更是沈砚对过去的告别，和对未来的期许。而她，有幸成为他未来里的一部分。
暮色渐浓，林星晚将笔记本放回原处，转身看见沈砚站在教室门口，手中握着她送的创可贴铁盒，盒盖上贴着张便利贴："明天一起去医院看我妈吧。"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为他镀上金边，林星晚听见自己心跳如鼓，知道这是暗河中的又一束星光，正悄悄点亮彼此的世界。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