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谷的侧门在郭南身后无声关闭。
他贴着潮湿的墙壁前行,每一步都谨慎地避开巡逻火把的光圈。
奇怪的是,谷内异常安静,仿佛大部分守卫都消失了。
这不对劲。
转过一个拐角,郭南突然刹住脚步——前方巷道里躺着三具尸体,都是黑骷髅帮的黑衣人。
致命伤在背部,明显是被偷袭致死。
谁会在自家地盘上杀盟友?
他蹲下身检查尸体,在其中一人腰间摸到一块铜牌。
借着月光,能辨认出上面刻着“刑部密”三个字。
郭南的手指微微发抖。
柳霜说的竟然是真的,朝廷真的牵涉其中。
远处传来脚步声。
郭南闪身躲进阴影,看见两个地狱谷守卫拖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形走来。
那人被扔进一间石屋,守卫锁上门后匆匆离去。
等脚步声消失,郭南悄悄靠近石屋,从窗缝向内窥视。
屋内绑着的是阎七!那个喜欢用铁钩的变态,此刻像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右眼成了个血窟窿。
谁有这个本事把阎七折磨成这样?
郭南轻轻撬开锁,闪身进屋。
阎七听到动静,剩下的一只眼睛惊恐地睁大:“别...别过来...”
“认得我吗?”郭南摘下蒙面布。
阎七的独眼聚焦了好一会儿,突然露出古怪的笑容:“哈...是你...小杂种回来了...”
郭南一脚踩在阎七断臂上,对方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闭嘴,”他压低声音,“谁把你弄成这样?赵寒川?”
阎七疼得直抽气,却还在笑:“赵...赵公子比你聪明...他找对了主子...”
他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口血沫,“那位大人...不会放过你们...”
“哪位大人?”郭南加重脚上的力道。
阎七疼得翻白眼,却咬紧牙关不再开口。
郭南知道这种硬汉不吃疼痛这套,得换个方法。
他环顾四周,在墙角发现了阎七的“玩具”——那套带倒刺的铁钩。
“听说你喜欢用这个招呼客人。”郭南拿起一根铁钩,在阎七眼前晃了晃,“不知道滋味如何?”
阎七的瞳孔收缩了。
郭南知道自己押对了——施虐者往往最怕自己的工具。
他将铁钩尖端抵在阎七完好的右掌上,缓缓下压。
“等等!”阎七终于崩溃,“我说...是...是刑部的...”
铁钩刺破皮肤,鲜血涌出。
“名字。”郭南冷声道。
“周...周侍郎...”阎七喘息着,“他负责...往塞外送‘货’...”
郭南如遭雷击。
周侍郎——正是三年前判他流放的那个官!那个收了他家全部财产还坚持重判的狗官!
“证据在哪?”郭南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阎七用下巴指了指自己胸口。
郭南从他衣襟里摸出一把青铜钥匙:“这是哪的?”
“内谷...密室...”阎七气若游丝,“名册...黄金...都在...”
他突然抓住郭南的手腕,“给我...个痛快...”
郭南犹豫了一瞬。
阎七作恶多端,死有余辜,但由他亲手了结又是另一回事。
三年前那个雨夜后,他发誓不再杀人...
“求...你...”阎七的独眼里竟有泪光。
郭南拔出青霜剑,寒光一闪。
阎七的头颅歪向一边,嘴角带着解脱的微笑。
郭南看着剑上的血,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不是厌恶,而是某种近乎愉悦的战栗。
这个认知让他自己都感到恐惧。
他迅速搜刮了阎七身上的有用物品:一袋银钱、几瓶伤药,还有一块刻着“七”字的黑玉令牌。
然后换上阎七的外袍——虽然沾血,但在这昏暗的地狱谷里足以蒙混过关。
内谷比他想象的还要混乱。
几处建筑仍在燃烧,地上随处可见尸体,有奴隶的,有守卫的,也有黑骷髅帮的。
看来三方势力确实起了内讧。
密室入口在内谷最深处的一座假山后。
郭南用钥匙打开铁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他点燃墙上的火把,沿着狭窄的阶梯下行。
阶梯尽头是一间二十步见方的石室,堆满了箱笼。
第一个箱子打开是白花花的银子;第二个箱子里全是金锭;第三个箱子则装满了珠宝首饰,有些还带着干涸的血迹——显然是从奴隶身上扒下来的。
郭南抓起一把金锭,沉甸甸的手感让他心跳加速。
这些财富足以买下半个县城,却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
石室尽头有个铁柜。
郭南试了几把钥匙都打不开,最后用青霜剑强行撬开。
里面整齐码放着十几本册子,每本都标注着年份和地区。
他随手翻开最近的一本,上面详细记录着“货物”的来源、售价和去向:
“三月十五,收女童七人,扬州李知府所赠,转售西域商人,得金二百两...”
“四月初二,获壮年男丁二十名,北疆战俘,周侍郎特批,送黑石矿场...”
越往后翻,郭南的手抖得越厉害。
这些名册牵扯的官员从地方小吏到朝中大员,甚至还有几位皇亲国戚。
难怪柳霜拼死也要保护这些证据——这足以震动整个朝野!
在最底层,他发现了一本特殊的黑皮册子,封面上烫着金骷髅标志。
翻开第一页,郭南的呼吸停滞了——那是一份契约,落款是“黑骷髅帮大当家赵天雄”与“刑部侍郎周文焕”,内容是关于合作经营“特殊货物”贸易的条款,日期正好是他被流放前三个月。
“原来如此...”郭南冷笑。
当年所谓的“公正审判”,不过是周侍郎替黑骷髅帮清除障碍的把戏!
青峰派在当地颇有声望,他作为掌门弟子若坚持调查周边村庄的失踪案,迟早会查到这条黑色产业链上。
他将名册和契约小心包好塞入怀中。
转身时,墙上的一面铜镜吸引了他的注意。
镜中的男人穿着带血的阎罗袍服,手持滴血长剑,面目狰狞如恶鬼。
郭南恍惚间竟分不清那是自己还是阎七。
“谁在那里?”外面突然传来喝问。
郭南迅速熄灭火把,闪到门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金属碰撞声——是巡逻的守卫。
他握紧青霜剑,心跳如鼓。
“奇怪,门怎么开了?”一个守卫探头进来。
郭南从阴影中暴起,一剑封喉。
另一个守卫还没来得及拔刀,就被刺穿心脏。
两人倒地时眼中还带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郭南看着两具尸体,一种陌生的掌控感油然而生——这就是权力的滋味,生杀予夺,尽在掌中。
他跨过尸体,重新点燃火把。
密室里突然明亮起来,照出墙上挂着的一幅地图——中原全境,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红点,每个红点旁都写着数字。
郭南凑近细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一张完整的奴隶贸易网络图!那些数字是每年“供货量”。
地图右下角盖着个鲜红的印章——“周氏密藏”。
郭南用匕首将地图整个割下,卷好收入怀中。
这些证据足以让无数人头落地,包括那位高高在上的周侍郎。
离开密室时,远处传来钟声——是召集守卫的信号。
郭南知道必须尽快离开,但还有一个地方他必须去:刑场下的地牢。
柳霜提到的密室可能就在那里。
借着混乱,他顺利摸到刑场。
处决台下的暗门半开着,里面传出微弱的呻吟声。
郭南持剑潜行而下,腐臭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地牢里关着十几个奄奄一息的囚犯,大多遍体鳞伤,有些已经不成人形。
最里面的牢房锁着一道铁门。
郭南用阎七的钥匙试了几把,终于打开。
门后是个狭小的石室,墙上挂满刑具,中央石桌上摊着一份名单——今晚要处决的“货物清单”。
郭南扫了一眼,柳霜的名字赫然在列,备注是“青峰余孽,需特殊处理”。
石桌下有个暗格。
郭南撬开后发现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几封信。
最上面那封的落款让他浑身血液凝固:
“吾儿寒川亲启——师字”
师父给赵寒川的信?
郭南颤抖着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青峰剑谱下册已备妥,待汝取之。切记,郭南与柳霜必须死,此二人知晓太多。周大人已安排妥当,勿虑。”
信纸在郭南手中皱成一团。
原来师父也参与其中!
难怪当年处置他时那般绝情,难怪柳霜会被送到地狱谷...一切都是计划好的灭口!
地牢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喊叫声:“搜!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郭南迅速将信件收好,从刑具架上取下一把斧头。
他站在门后阴影处,呼吸平稳得出奇。
第一个守卫冲进来时,斧刃精准地劈开了他的头颅。
第二个守卫还没来得及反应,喉咙就被割断。
当第五个守卫倒下时,剩下的人开始退缩。
郭南踏着血泊走出地牢,月光照在他染血的衣袍上,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守卫们惊恐地后退,有人甚至丢下武器逃跑。
“怪物...他是怪物!”
郭南没有追击。
他抬头望向北方的天空——老秦他们应该已经带着柳霜到达那个村子了。
他必须尽快赶回去,这些证据需要交给可靠的人...
但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低语:为什么要交给别人?这些名册上的每一个名字都该死。你有剑,有能力,为什么不亲手讨回公道?
郭南甩甩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最后看了一眼燃烧中的地狱谷,转身没入黑暗。
怀中的名册沉甸甸的,仿佛装着整个世界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