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会逐渐散场,街道旁边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只剩糖炒栗子的焦香还黏在李小桃的袖口。她一手提着没吃完的桂花糕,一手攥着方才萧钰寒塞给她的那盏兔子灯。
“小姐……”她踮脚张望,在人流尽头瞧见那抹熟悉的海身影。沈云棠正把什么往袖里藏,指尖蜷得像偷了腥的猫,耳尖通红。李小桃眼珠一转,“嘿嘿”了两声,凑过去用肩膀轻碰大小姐:“小姐,见着啦?”
沈云棠被唬得差点原地蹦起,手里没藏好的同心玉佩“当啷”坠地。李小桃弯腰去捡,指腹触到玉佩背面新刻的“梵”字,啧啧两声:“进度神速呀,沈大小姐。”
“闭嘴啦!”沈云棠抢回玉佩,左右望望,瞧见不远处负手而立的萧钰寒,声音顿时矮了半截,“……摄政王还在呢,别乱说。”
萧钰寒着玄青常服,腰间未佩玉,只悬一只织锦荷包。男人目光落在她提灯的手上,灯柄被风吹得微晃,他便靠近伸手,不动声色替她扶住,指尖擦过她指背,温热的触感稍纵即逝。
李小桃急急把兔子灯往他手里塞,“这个……还你。”
萧钰寒没接,只抬眸看她。灯火在他瞳仁里碎成星河,映出一个小小的、圆脸的姑娘。半晌,他低声开口,声音中似乎带了点委屈:“我们不是朋友了吗?朋友送的东西,怎么能收回?”说罢,他掌心覆在她攥灯的手指,轻轻一带,那灯便又回到她怀里,像一场无声的固执。
沈云棠在旁看得呆住,被李小桃拽上马车时,才凑耳过去:“小桃,摄政王他……他是不是对你……”
李小桃瞬间用桂花糕堵住她的嘴,自己却忍不住回头。男人负手立原地,夜风卷动他衣摆,像一面不肯倒的旗。见她探头,他极浅地弯了弯唇,那笑意转瞬即逝,却被她捕捉个正着。心跳莫名漏一拍,她缩回车厢,把兔子灯抱得更紧。
马车辘辘驶向相府。车厢内,沈云棠攥着玉佩偷笑,李小桃则与兔子灯大眼瞪小眼。灯芯“啪”地爆了个灯花,把李小桃吓回了神。
她悄悄掀帘,男人骑在侧前方,背影挺拔如松,玄青披风被风鼓起,露出内衬的月白锦缎。那颜色她认得,去年她给沈云棠绣帕子剩的线,便是这种月白。目光上移,李小桃被对方的眼神一烫,立马低头盯住自己鞋尖,仿佛那处有什么稀罕之物存在。
相府门前,风灯摇晃。
沈云焕着月白外衫,立于石狮旁,手里捧一只鎏金手炉。见马车停稳,他先唤“妹妹”,目光却掠过车辕上的徽记,瞳色倏地暗了。
萧钰寒自马车中下来,微微颔首。
沈云焕回礼,唇角弧度不变,指尖却在手炉上攥出苍白。
李小桃扶着沈云棠下车,正要溜边进府,后领被人轻轻拎住。沈云焕的声音落在耳畔,带着夜露的凉:“小桃,我等你。”
她愣住,指了指自己:“等我?”
“嗯。”男人温声,“棠儿顽劣,你陪她受累,我自然要谢。”说罢,他解下自己的狐裘,披到了她肩头。狐毛雪白,映得她一张圆脸愈发可爱。
李小桃被裹得严实,却觉得这裘衣沉得慌。沈云焕的手掌隔衣压在她肩上,力道温柔,却不容拒绝。
萧钰寒在旁看着,眸色深如墨。
他忽然上前半步,似要开口,最终却只是抬手,替李小桃正了正狐裘领扣,动作亲昵。
男人的指尖擦过李小桃的脖颈,两人对视间,空气里仿佛炸开无形火花。李小桃顿时缩成了鹌鹑,只觉得眼前的气氛怪异,恨不得原地消失。
“小桃姑娘,”萧钰寒退后半步,声音极轻,“后会有期。”
沈云焕微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摄政王,慢走不送。”
萧钰寒不答,只望向李小桃。
半晌,男人翻身上马,披风扬起,转瞬隐入夜色。马蹄声远,李小桃才喘出口气,却听沈云焕在头顶道:“回去罢,外头冷。”
西跨院外,沈云焕屏退丫鬟,只留下了李小桃一人。月色下,他温声开口:“今日究竟如何遇上摄政王的?慢慢说,不着急。”
李小桃:……
李小桃捧着热姜汤,略过沈云棠和林元梵之间的事,从半路遇见讲到结束,事无巨细。男人垂眸聆听,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小桃去年送他的生辰礼,上头雕了只歪歪扭扭的桃子。
他的声音极轻,像在安抚受惊的猫,“小桃,以后出门,记得带护卫。嗯?”
李小桃点头,又摇头:“我跟小姐一起,没事的……”
“有事。”男人打断,温声依旧,眼底却翻涌暗潮,“今日是棠儿胡闹,日后若再带你涉险,我……”他顿住,目光停驻在了她的唇角,上头沾到了一点桂花糕碎。
沈云焕抬手,指尖在她唇畔停下,像要抹去什么,又像要烙下什么。半晌后,却只轻轻将那点糕碎拭去。
“回去睡罢。”他转身,月白衫角掠过青石,步履依旧从容。
李小桃一向心大,虽觉得对方反应奇怪,但也没多想什么,直接一觉睡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