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医院像座巨大的墓碑。我站在精神科大楼门口,手里攥着那张被汗水浸湿的纸条,地址已经模糊成一团灰黑的墨迹。风从旋转门缝隙钻进来,卷起地上的枯叶,打在我脚踝上,冰凉的触感让我打了个寒颤。
碎花裙的裙摆还沾着公园里的泥点,手心的星形伤疤隐隐发烫。那半截十字架项链被我塞进内衣最深处,金属边缘硌得胸口生疼,像妈妈临终前没说完的话。
"特殊样本移交"几个字在脑子里打转。苏振海的访客记录突然变得清晰起来,每次这个陈明远到访后,安保系统就会有四十八小时的异常波动。林夏为什么要把我引到这里?
急诊楼的灯光惨白刺眼,精神科这边却黑沉沉的,只有走廊应急灯透出惨绿的光。我拽了拽头上的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大半张脸。转身踏上台阶时,十字架项链突然滑到喉咙口,勒得我喘不过气。
"操。"我低声骂了句,伸手把项链塞回去。指尖碰到那截冰凉的银链,突然想起晓棠说的第317段监控录像。妈妈留下的那些录像带明明都标着日期,哪里来的序号?
走廊里空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水磨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我歪歪扭扭的影子,像个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鬼。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越来越响,震得耳膜生疼。
消毒水味浓得呛人,混着点福尔马林的甜腥味,让我想起孤儿院的解剖课标本。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里面的红砖,像结痂的伤口。最前面的医师介绍栏蒙着层灰,玻璃裂了道蛛网状的纹。
我停下脚步,手指拂过那些照片上的名字。王医师,李医师...最后停在最右边那张。陈明远,精神科副主任医师。照片上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笑得一脸温和,眼角有几道细纹,看起来像个好好先生。但他领带上别着的领带夹闪着诡异的银光,形状像只没有眼睛的蝴蝶。
玻璃相框角落结着层灰黑色的蛛网,网上粘着只干瘪的飞蛾尸体。我盯着那张照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仔细看才发现,他左胸口袋插着的钢笔,笔帽上刻着的符号和晓棠十字架项链断裂处的花纹一模一样。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突然闪了两下,绿光变成刺眼的红光,又慢慢暗下去。我屏住呼吸,听见楼层尽头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声。有人来了。
转身躲进楼梯间,厚重的防火门缓缓合拢,最后几厘米的缝隙里,我看见两个穿白大褂的人影走过去。他们的白大褂下摆沾着银色的粉末,像刚从面粉袋里捞出来。
楼梯间弥漫着铁锈味。我往下走了两级台阶,突然听见楼上传来撕拉撕拉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用指甲刮擦门板。脖子后面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后颈的蝴蝶胎记开始发烫,不是发烧那种灼热,是被火烤的疼。
"找到你了..."一个细弱的童声贴着门缝飘进来,甜得发腻。我吓得倒退两步,高跟鞋鞋跟卡在楼梯缝隙里,差点崴断脚踝。
那声音越来越近,就在门外。"姐姐的蝴蝶...饿了..."
我咬着牙把鞋跟拔出来,转身往楼上跑。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层层亮起,又层层熄灭,像在玩什么死亡游戏。跑到三楼平台时,后颈的疼痛突然加剧,我扶着墙壁弯下腰,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镜子里映出我惨白的脸。后颈的蝴蝶胎记红得像要滴出血来,边缘的纹路在皮肤下游走,真的像只活过来的蝴蝶。我想起晓棠说的话——红色蝴蝶会吃人。
防火门突然被撞开,一股阴冷的风灌进来。我来不及多想,抓起消防栓箱里的消防斧就躲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通道里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别躲了..."童声笑着说,"妈妈让我们一起回家..."
我的手抖得厉害,消防斧差点脱手。顺着墙壁摸索着往前走,手指突然触到一个冰冷光滑的表面。是门。我摸到门把手往下一按,门开了。
一股浓烈的福尔马林味扑面而来,呛得我剧烈咳嗽。应急灯的光线从天花板垂下来,照亮满屋子的玻璃罐。这里是标本室。
成百上千个玻璃瓶整齐地排列在金属架上,每个瓶子里都泡着不同发育阶段的蝴蝶幼虫。有些已经长出了小小的翅膀,在浑浊的福尔马林中轻轻扇动,像困在冰里的精灵。
墙上挂着个巨大的蝴蝶标本,翅展至少有三十厘米,蓝色的翅膀上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标签上写着:"光明女神闪蝶,1999年采集"。
1999年。正好是孤儿院大火的那年。我的心跳骤然加速。
标本下面是张金属解剖台,上面散落着手术刀和钳子,干涸的褐色血迹沾在台面上,像幅诡异的抽象画。解剖台旁边的文件柜半开着,露出里面泛黄的文件夹,标签上写着"蝶蛹计划"。
我走过去拉开抽屉。最上面是本厚厚的实验记录,封面已经褪色,但还能看清标题:"双生女基因编辑实验观察报告"。翻开第一页,我看到了妈妈的照片。
照片上的妈妈比录像里年轻得多,梳着马尾辫,穿着白大褂,怀里抱着两个刚出生的婴儿。她的笑容很温柔,眼角却带着一丝恐惧。照片下面写着:"母体林蕙,携带蝴蝶基因序列"。
再往后翻,是我和晓棠的照片。从出生到一岁,每个月都有记录。照片上我们后颈的蝴蝶胎记随着年龄增长越来越清晰,红色的纹路像血管一样延伸。
"实验体A(苏晚萤):蝴蝶基因稳定表达,攻击性较弱。"\
"实验体B(苏晓棠):蝴蝶基因活跃,共生体显现吞噬倾向。"
我的手指冰凉颤抖,翻页的动作差点撕坏纸张。共生体?他们到底对我们做了什么?
"很精彩,不是吗?"
我猛地回头,手里的消防斧差点挥出去。陈明远站在门口,白大褂敞开着,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衣。金丝眼镜反射着应急灯的光,看不见他的眼睛。
"陈医生。"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林夏让我来找你。"
他慢慢走进来,脚步声在满是玻璃罐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林夏..."他笑了笑,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那个丫头总算有点用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