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

后背撞上金属地板的瞬间，后颈的蝴蝶胎记像是有了自己的心跳。蓝光从四面八方涌来，我发现自己躺在圆形操作台上，数十根透明导管从天花板垂落，管口闪着银色微光，像某种捕食性植物的触须。

"别乱动。"

我僵住了。不是脑中女孩的声音，而是从操作台下方传来的。翻身坐起时，金属摩擦声在密闭空间里格外刺耳。操作台边缘刻满螺旋状花纹，纹路里渗出蓝色黏液，用指尖蘸一点捻开，竟拉出闪着荧光的丝——像极了蝴蝶幼虫吐的丝。

"这些都是你的兄弟姐妹。"女孩的声音贴着脊椎骨响起。

我这才看清整个实验室的布局。环形墙壁上嵌着上百个培养舱，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人形轮廓，后颈无一例外隆起蝴蝶形状的印记。最底层那个舱体编号0718，里面少年的脸让我的呼吸骤然停止——是十五岁模样的陈墨，胸口右侧同样有蝶蛹般的凸起。

操作台突然亮起幽蓝光幕，1999年7月16日的日期刺得眼睛发痛。画面里年轻的母亲抱着两个襁褓站在相同的操作台上，白大褂下摆沾着暗褐色污渍。当她转身时，我看见她后颈完整的蝴蝶胎记正在蠕动，红色纹路像活着的血管。

"林蕙，考虑清楚。"穿黑西装的男人走进画面，眼角蝴蝶形疤痕在无影灯下泛着寒光。他的左手戴着黑色皮手套，指尖在培养舱玻璃上划出刺耳声响，"普通孩子活不过七岁，共生体能让她们长生。"

母亲突然跪了下去，怀里的两个婴儿同时啼哭起来。她的哀求声被消音处理过，只剩嘴唇开合的特写。男人弯腰捏住她的下巴，疤痕随着狞笑扭曲成更狰狞的形状。当他扯开母亲衣领，我看见她胸口密密麻麻的针孔，每个孔眼里都嵌着银色鳞片。

"你以为孤儿院那场火是意外？"男人突然转头看向镜头，瞳孔里闪过与陈墨相同的银光，"从你捡起新疆沙漠那块陨石开始，你们全家就已经是'蛹计划'的资产了。"

我的左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掐住喉咙。女孩在狂笑，指甲缝里渗出的银粉在蓝光中形成细小漩涡："看见没？我们是被卖掉的！像牲畜一样被标了价！"操作台剧烈震颤，培养舱里的液体同时沸腾，上百个胚胎在羊水中蜷缩抽搐，后颈的蝴蝶印记同步发红。

"放开！"我用尽全力将失控的左手按在金属台面上，指节撞出青紫色瘀伤。母亲递出婴儿的画面突然放大，我清楚看见妹妹襁褓里塞着半截十字架项链，断裂处的纹路正随着她的心跳发光。

"原来...那天在公园..."我猛然想起晓棠吃掉黑衣人手臂时的眼神，银色瞳孔与培养舱里某个胚胎的眼睛完全重合。操作台突然弹出抽屉，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排银色蝴蝶手链，标签写着"宿主控制装置V3.7"。

最底层那排手链缠着烧焦的布料碎片。我捏起其中一片，刺鼻的烟味瞬间唤醒记忆——孤儿院大火那天，一个戴蝴蝶手链的阿姨把我们推进地窖，她后颈露出的胎记和母亲的一模一样。

"滋滋——"

所有屏幕突然切换画面。陈墨被绑在手术台上，胸口起伏剧烈，右侧胸腔正被某种银色仪器切开。监控右上角显示实时时间，而画面里的医生侧脸分明是二十年前的陈明远！

"检测到宿主精神崩溃，启动紧急预案。"实验室广播突然响起，电子合成声让蓝光都跟着震动。环形墙壁上的培养舱同时转动，所有胚胎的眼睛齐刷刷转向我，上百双银色瞳孔在黑暗中闪烁，"共生体融合程序启动，倒计时10分钟。"

我的右手突然穿透操作台表面，伸进冰凉的蓝色液体里。触感不再是金属，而是某种膜质组织。当我抽回手时，五根手指缠着银色神经束，像牵起数百根发光的丝线。培养舱里所有胚胎同时剧烈挣扎，后颈胎记渗出的血丝在液体里扩散成网。

"姐姐！"

晓棠的声音突然撕裂耳膜。我看到画面里的陈墨猛地睁开眼睛，掌心射出银光刺穿医生喉咙。而他胸口敞开的创口里，没有心脏，只有一团蠕动的银色触须，正随着他的怒吼展开成蝴蝶形状。

"他是容器..."我颤抖着触摸屏幕，陈墨的眼神突然与我对上，嘴角淌血的微笑与婚宴上判若两人，"陈墨早就不是陈墨了..."

"我们都会变成容器！"女孩突然控制住我的双腿，强迫我跪在操作台上。金属表面升温发烫，后颈的胎记像被烙铁烫过般剧痛。我看见倒影中的自己正在蜕变——银色鳞片从胎记边缘长出，顺着脊椎蔓延成完整的翅膀轮廓。

"容器以为自己在捕猎，其实..."女孩的声音与晓棠的哭腔重叠，培养舱突然全部炸裂，胚胎连同羊水倾泄而下，在地面聚集成银色湖泊，"我们才是诱饵！"

湖水淹没脚踝时，我终于看清那些胚胎的长相——全是不同年龄的我和晓棠。最小的不过刚出生，最大的已经长到二十岁，脖颈间都戴着同款十字架项链，断裂处沾着暗红色血迹。

"滋滋滋——"

实验室顶部裂开缝隙，银色蝴蝶倾巢而出，翅膀扇动声震落天花板的灰尘。它们没有攻击我，而是聚集在操作台上方形成漩涡，蓝光通过蝴蝶翅膀的折射，在墙壁上投射出流动的基因链。最中央那条DNA序列末端，闪烁着与胎记完全吻合的红色标记。

"找到你了，我的另一半。"

女孩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我感到两股意识在脑海中缠绕，像DNA双螺旋般咬合旋转。所有培养舱投影出母亲的录像碎片，终于拼凑出完整画面——她并没有将攻击性基因分离，而是把自己的灵魂注入了那部分基因。

"妈妈？"我伸手触碰最近的蝴蝶，它落在指尖化作红色光粒，顺着血管流向后颈胎记。剧烈疼痛后是前所未有的充盈感，仿佛二十年来的空洞都被瞬间填满。

实验室突然剧烈倾斜。银色湖水逆流而上，蝴蝶漩涡中显现出晓棠的脸，她的左眼银色瞳孔里，陈墨正被无数触须包裹着沉入黑暗。地面渗出的荧光液体漫到小腿，接触到液体的皮肤立刻感到灼热，像是被强酸腐蚀。

"启动B计划。"陈天雄的脸出现在所有屏幕上，疤痕扭曲成更狰狞的形状，"让我看看，完整的共生体究竟有多美味。"

后颈的蝴蝶胎记突然展开成实体翅膀，红色脉纹里流淌着银色血液。女孩的笑声变成了我自己的笑声，当我们的意识彻底融合时，湖面升腾起上百个红色蝴蝶虚影——那是历代宿主的亡魂，她们的声音汇集成语句，直接烙印在我的基因里：

"烧掉蛹房，姐姐。带着妹妹回家。"

银色蝴蝶突然俯冲下来，不是攻击，而是停在我的翅膀上，用身体拼出逃生路线图。荧光液体已经漫到腰部，灼烧感让视线开始模糊。我最后看到的，是墙壁裂缝中伸进数根金属触须，每根触须末端都长着陈天雄那双带着疤痕的眼睛。

翅膀第一次完整扇动时，整个实验室开始崩塌。

\[未完待续\]翅膀第一次完整扇动时，整个实验室开始崩塌。银鳞在炸开的蓝光中形成保护茧，那些灼烧小腿的荧光液体遇到鳞粉便滋滋凝固，结晶成蝶翼形状的琥珀。我能感到意识海彻底融合的舒畅，二十年来卡在喉咙里的哽咽终于化作一声清啸，声波震碎了迎面扑来的金属触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