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的三秒

风像无数把小刀，刮在脸上生疼。我感觉耳朵快要被这呼啸的风声撕裂了，碎头发糊在脸上，不知道是泪水还是什么液体，冰凉地贴在皮肤上。

往下看，整个城市像一块亮着的电路板，密密麻麻的光点点缀着黑暗。而我们刚才待的那栋"医院"，现在露出了它真正的模样——一个巨大的、正在融化的蝴蝶蛹壳，里面是纵横交错的发光脉络，一明一灭的，像是某种巨型生物的血管在跳动。

后颈突然传来一阵灼热感，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不好！那对刚长出来没多久的银鳞翅膀，边缘正在融化！银色的液滴像眼泪似的往下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闪亮的轨迹，很快就消失在下方的黑暗里。

心脏猛地一缩。坠楼的感觉太熟悉了，就像二十年前孤儿院那次大火，我从二楼掉下来，也是这种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的失重感。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死定了，现在看来，可能那次只是预演。

"抓住！"

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银光闪过去。是半块手机碎片！陈墨那张笑得欠揍的脸还显示在屏保上，虽然已经裂得不成样子，但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这块碎片，里面肯定有他没说完的话！

我猛地俯冲过去，伸手去抓。指尖都碰到冰凉的玻璃了，突然一股力量撞过来，疼得我胳膊差点脱臼。

"你干什么！"我怒吼着抬头，对上晓棠那双闪着银光的眼睛。她的翅膀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刚才就是她用翅膀狠狠撞了我一下。

晓棠冷笑一声，翅膀用力一扇，又挡在我面前。"你还信那个叛徒？苏晚萤，你是不是傻？他从一开始就是个诱饵！"

"让开！"我急得眼睛都红了，"里面有第三个培养舱的线索！"

"线索？"她突然提高声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以为他给你的是真相？"

我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抢那块碎片。两只蝴蝶翅膀在空中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我抓住了碎片的一角，还没来得及用力，晓棠的脚就踩了上来，狠狠碾在我手背上。

"啊！"钻心的疼痛让我差点松手。

"我说了，别碰！"晓棠咬着牙，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她另一只脚抬起来，重重踩在那块已经裂开的屏幕上。

"不要！"

玻璃碎裂的声音像针一样扎进耳朵。陈墨的脸在屏幕彻底变黑前，最后闪了一下。我眼睁睁看着那些可能存在的线索，随着屏幕上蔓延的裂纹消失了。

"你疯了！"我气得浑身发抖，甩开她的脚，手上已经多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银色的血液汩汩地冒出来。

晓棠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我受伤的手。突然，她脸色一变，猛地按住自己的肚子，痛得弯下腰去。她翅膀的扇动变得乱七八糟，险些撞到我身上。

"喂，你怎么了？"我下意识地想扶她，又在半空中停住了手。

她的肚子上，有微弱的银光在闪烁，不是我们现在身上这种冷硬的银，而是带着点暖色调的、柔和的光。这和共生体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你..."我话还没说完，晓棠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手心烫得吓人，像是捂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听着，别管手机了。"她喘着气，声音都变调了，和平时那个总是冷嘲热讽的她判若两人，"陈墨在孤儿院...榕树根下面..."

"孤儿院？哪个孤儿院？"我愣住了。我们待过的那个早就被烧掉了。

晓棠的脸痛得扭曲起来，她抓着我的手更用力了，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钥匙...他藏了备用钥匙...第三个培养舱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体都在抖，翅膀无力地垂落着。

我还想再问，突然感觉周围的光线变亮了。抬头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下方融化的建筑里，那些发光的神经脉络开始同步闪烁，一明一灭，节奏越来越快。整个城市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心脏，我们就在这个心脏外面坠落。

就在这时，一阵奇怪的声音传来。不是风声，也不是建筑融化的声音，是...翅膀振动的声音？

我猛地抬头。

密密麻麻的银色蝴蝶遮天蔽日地飞过来，从四面八方涌到我们周围。晨曦给它们的翅膀镀上了一层金红色的边，每一片鳞片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像一条流动的光之河，美得让人忘了呼吸。

它们想干什么？要攻击我们吗？我下意识地把晓棠护在身后，翅膀警惕地展开。

奇怪的是，这些蝴蝶并没有攻击我们，而是绕着我们飞舞，慢慢形成一个螺旋状的漩涡。我感觉下降的速度突然变慢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了。

失重感减轻了不少，我总算能好好呼吸了。晓棠靠着我，肚子上的银光似乎淡了一些，但脸色还是苍白得吓人。

"这是..."我看着周围的蝴蝶，心里满是疑惑。它们看起来和我们在实验室里看到的那些银色蝴蝶很像，但又有些不同。

我凑近一只飞得比较近的蝴蝶，想看清楚些。这一看，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这些蝴蝶的眼睛，竟然是机械做的？黑色的小珠子，闪着金属的光泽。再仔细看，它们翅膀的根部还有一串细得几乎看不见的编号。

这些不是真正的共生体，更像是...人造的？

"不对劲！"晓棠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里透着恐惧，"它们不是共生体！快离开！"

她的话音刚落，那些银色蝴蝶突然同步闪烁起刺眼的红光。它们翅膀上的鳞片开始一片片脱落，像褪色一样，露出里面灰白的翅膜。

"嘭！"

最外围的一只蝴蝶突然爆炸了！微小的爆炸声在呼啸的风声里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连锁反应一样，蝴蝶群从外围向中心逐层爆炸。银色的粉末弥漫在空气中，在晨曦中形成了一幅诡异而绚烂的画面——像是有人在空中放了一场银色的烟火，烟火的形状，赫然是一只巨大的蝴蝶骨架。

气浪把我和晓棠震开了好几米。我感觉翅膀像是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了一下，疼得差点失去控制。

蝴蝶组成的保护漩涡正在消散，失重感再次袭来。我们又开始下坠了，虽然高度已经降低了不少，但掉下去肯定还是会死。

"晓棠！抓住我！"我朝着被气浪推开的妹妹伸出手。

就在这时，晓棠肚子上的银光突然大盛，整个人都被包裹在一片耀眼的白光里。她的瞳孔瞬间变成了纯银色，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翅膀疯狂地扇动着，却毫无规律可言。

"晓棠！"我急得大喊，拼命朝着她飞过去。

好不容易抓住了她的手，我却感觉像是摸到了一块烙铁。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有无数条小虫子在她肚子里钻来钻去。

"姐..."晓棠突然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样子，但那双银色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恐惧，"救..."

她的话没能说完。我们两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剧痛从全身的骨头缝里钻出来，眼前一阵发黑。我感觉意识正在慢慢模糊，但就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我好像看到有无数条细小的银色触须从地下钻了出来，像蛇一样，缠绕住了我和晓棠的脚踝。

那些触须很凉，带着金属的质感，正一点点往上爬。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