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前的最后一天，许穗安盯着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发呆。陈野已经连续三天没来学校了，最后一条短信只有简短的五个字：「家里有事，勿念。」
"安安，放学了！"林小满敲了敲她的课桌，"寒假计划表发群里了，记得填啊。"
许穗安机械地点点头，收拾书包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好几拍。走出校门时，她鬼使神差地拐向了教务处。
"老师，我想查一下陈野家的住址。"她对值班的老师撒谎，"班主任让我送寒假作业给他。"
老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但最终还是翻开了学生档案："青松公寓5号楼302室。快去快回，要下雪了。"
许穗安道了谢，快步走出校门。天空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冰雪将至的寒意。她裹紧围巾——这是陈野上周借给她的那条，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雪松气息。
青松公寓距离学校只有二十分钟步行路程。5号楼看起来比许穗安住的3号楼旧很多，电梯里贴满了小广告。站在302室门前，许穗安突然犹豫起来。她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贸然造访？
正踌躇间，门内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声响。许穗安不假思索地按响了门铃。
没有回应。
她又按了一次，这次加上了敲门："陈野？是我，许穗安。"
门开了一条缝，陈野苍白的脸出现在门缝中。他看起来糟糕透了——眼睛布满血丝，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你三天没来学校，我..."许穗安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陈野身后的客厅一片狼藉——药瓶、水杯、毛巾散落一地，沙发上蜷缩着一个瘦弱的中年女性，正痛苦地咳嗽着。
"我妈发烧了。"陈野简短地解释，同时试图用身体挡住屋内的混乱，"我明天就回学校。"
许穗安不由分说地挤进门："我来帮忙。"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像一场混乱的梦。许穗安帮陈野母亲量体温——39.8度；打电话咨询当护士的表姐该吃什么药；收拾满地的玻璃碎片；甚至煮了一锅白粥。陈野全程沉默地配合着她的指令，只有在许穗安试图打开卧室衣柜找毯子时突然激动地拦住她。
"别开那个。"他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令人疼痛，"毯子在浴室柜子里。"
直到深夜，陈野母亲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一些。许穗安在厨房找到陈野，他正盯着烧水壶发呆，手里攥着一板退烧药。
"你该吃药了。"许穗安轻声说，因为她注意到陈野的脸红得不正常。
陈野摇摇头："药不够，先紧着我妈。"
许穗安不由分说地把手贴上他的额头，被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你在发高烧！"
陈野虚弱地笑了笑："死不了。"
许穗安强硬地把他按在椅子上，用冰箱里的冰块做了个简易冰袋敷在他额头上。当她转身去找毛巾时，陈野突然抓住她的衣角。
"别走。"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我一个人...太久了。"
许穗安的心猛地揪紧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陈野——脆弱、坦诚、毫无防备。在厨房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起来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不走。"她轻声承诺，用湿毛巾擦拭他滚烫的额头，"我就在这里。"
陈野慢慢闭上眼睛，但手指仍然紧紧攥着她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
凌晨三点，许穗安在陈野家狭小的沙发上醒来。身上盖着一条薄毯，厨房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见陈野正在煮什么东西，脸色比昨晚好多了。
"感觉怎么样？"她问。
陈野转过身，嘴角微微上扬："托你的福，还活着。"他指了指炉子上的锅，"我在煮粥，你饿吗？"
许穗安摇摇头，好奇地环顾四周。陈野家很小，但异常整洁——除了昨晚的混乱外，每样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墙上没有照片，没有装饰画，只有一张泛黄的钢琴比赛海报被钉在冰箱门上，上面的日期是七年前的冬天。
"那是..."许穗安刚想询问，陈野就打断了她。
"我爸最后一次看我演出。"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那天之后，我就再没参加过任何比赛。"
许穗安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沉默地帮他摆碗筷。就在这时，她注意到餐桌上放着一本相册，封面已经磨损得很厉害。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拿——
"别碰那个！"陈野突然厉声喝道，手中的勺子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许穗安僵在原地。陈野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勺子："抱歉。我只是...那里面没什么好看的。"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许穗安假装对窗外的雪景感兴趣，实际上透过玻璃的反光，她看见陈野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本相册，把它藏进了冰箱旁边的抽屉里——那个他昨天不让她打开的衣柜就在这个抽屉上方。
"你爸爸..."许穗安试探性地开口。
"心脏外科医生。"陈野的声音柔和下来，"他总说我的手指天生就该弹钢琴，像他拿手术刀一样稳。"他苦笑着看了看自己伤痕累累的左手，"现在他看到大概会气死。"
许穗安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
陈野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副黑色半指手套。"这是...？"
"看到你练琴时总搓手。"许穗安不好意思地解释，"这种手套不影响弹琴，又能保暖。"
陈野盯着手套看了很久，久到许穗安以为他不喜欢。然后他慢慢戴上手套，轻轻按了按琴键的姿势。
"合身。"他轻声说，眼睛里闪烁着许穗安从未见过的光芒，"谢谢。"
窗外，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许穗安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陈野家的日出——也是第一次，陈野允许她走进他筑起的高墙之内。
"寒假有什么计划？"她故作轻松地问。
陈野望向卧室方向："照顾我妈。她身体一直不好。"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可能...会试着写点新曲子。"
许穗安惊讶地抬头看他。
"你说得对。"陈野的声音很轻，却无比坚定，"有些事，不能逃避一辈子。"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陈野母亲的咳嗽声。陈野立刻站起身，但在离开厨房前，他回头看了许穗安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微笑。
"明天开始，视频辅导你练琴。"他说，"不许偷懒。"
许穗安点点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窗外，雪终于开始下了，轻柔地覆盖了整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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