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下得缠绵，许穗安坐在窗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重复着《穗安》中最简单的一段旋律。距离陈野通过复活赛已经过去两个月，距离决赛还有一周，距离高考还有三十天——这些数字在她脑海中不断盘旋，像一首没有终章的乐曲。
手机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短信：「安安，爸爸和我想跟你谈谈大学申请的事，今晚七点。」
许穗安皱了皱眉。自从父母偶然在电视上看到陈野的复赛采访——当主持人问他最想感谢谁时，陈野对着镜头说出"许穗安"三个字——家里的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
"许穗安。"班主任李老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来我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坐着一位许穗安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的人——王教授。他面前摊着几份文件，表情严肃得可怕。
"许穗安，"王教授开门见山，"你知道陈野要放弃决赛吗？"
许穗安如遭雷击："什么？不可能，他昨天还在练习双钢琴部分..."
"他母亲病情恶化了。"王教授推过来一份医院诊断书，"需要立即手术。陈野决定去打工筹钱。"
许穗安的手指紧紧攥住诊断书，纸张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可是...决赛的奖金足够支付手术费啊！"
"前提是他能拿到第一名。"王教授叹了口气，"那孩子不愿意冒险。他联系了一家酒吧，答应今晚开始驻场演奏。"
许穗安猛地站起来："他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他！"
"音乐教室。"王教授说，"但恐怕你改变不了他的决定。那孩子固执得像他父亲。"
***
音乐教室里，陈野正在收拾乐谱。看到许穗安冲进来，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若无其事地整理。
"为什么？"许穗安直接问道，声音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微微发抖。
陈野没有抬头："王教授告诉你了。"
"决赛就在下周！你准备了这么久..."
"我妈等不了。"陈野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手术越早成功率越高。酒吧预付三个月工资，足够首期费用。"
许穗安夺过他手中的乐谱："那我们的双钢琴部分呢？你说过那首曲子有我的部分！"
陈野终于抬起头。许穗安震惊地发现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像是很久没睡了。
"对不起。"他轻声说，"我骗了你。《穗安》从来就不需要双钢琴。"
许穗安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什么意思？"
"意思是..."陈野深吸一口气，"我利用了你。我需要一个理由让自己完成那首曲子，而你是最方便的借口。"
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许穗安心上。她想反驳，想尖叫，但陈野的表情让她说不出话来——他在说这些话时，眼睛里盛满了一种近乎绝望的痛苦，仿佛每一个字都在灼伤他的喉咙。
"我不信。"许穗安最终说道，声音颤抖，"那天在钢琴前，你明明..."
"那天我喝醉了。"陈野打断她，"酒精会让人说很多蠢话。"
窗外又开始下雨，雨滴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无声的控诉。许穗安突然注意到钢琴上放着一个信封，上面潦草地写着她的名字。
"那是什么？"
陈野迅速把信封塞进抽屉："没什么。"
许穗安想要去拿，但陈野抓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指冰凉，力道大得令人疼痛。
"许穗安。"他叫她的全名，声音低沉，"别再来找我了。"
就在这时，许穗安的手机响了。是母亲发来的第二条短信：「我们联系了美国的姨妈，她愿意帮你申请茱莉亚音乐学院的预科。前提是你必须立刻停止和陈野的来往。」
许穗安抬头看向陈野，发现他的目光正落在她的手机屏幕上。他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
"你应该去。"他说，"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我不——"
"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陈野的声音恢复了初见时的冷漠，"你是要考常青藤的优等生，我只是个酒吧钢琴手。"
许穗安想说些什么，但放学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她的话。陈野趁机拿起书包走向门口，在擦肩而过时，他轻声说了最后一句话："祝你前程似锦，许穗安。"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在许穗安心里激起巨大的回响。她呆立片刻，突然冲向那个被陈野锁上的抽屉——钥匙还插在上面。
信封里是一沓乐谱，最上面一页写着《穗安（完整版）——致A.X.》。许穗安颤抖着翻看那些乐谱，每一页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修改痕迹，有些段落甚至被反复重写了十几次。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有一行小字：
「如果有一天你听到这首曲子，那说明我终于学会了告别。——C.Y.」
乐谱中夹着一张照片，是那次校庆演出后两人的合影。照片背面写着一个日期——决赛当天，以及一个地址：城市音乐厅后台休息室。
许穗安把乐谱紧紧抱在胸前，眼泪终于决堤而下。她终于明白了陈野的谎言背后，藏着怎样笨拙的温柔——他宁愿被她恨，也不愿成为她梦想的绊脚石。
***
雨下了一整夜。许穗安站在窗前，看着雨水在玻璃上蜿蜒成河。父母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茱莉亚音乐学院的offer，多少人求之不得！那个男孩只会毁了你的前途..."
她打开手机，给陈野发了十几条信息，全部显示已读，但没有一条回复。最后一条信息停留在凌晨三点：「我会去决赛现场，不管你在不在。」
清晨五点，雨终于停了。许穗安做了一个决定。她拿出陈野留下的乐谱，一页页拍照，然后发给了王教授推荐的一位音乐学院作曲系主任。
"这些作品，"她在邮件中写道，"值得被全世界听见。"
发完邮件，许穗安打开衣柜，取出那套为决赛准备的白色连衣裙。无论陈野来不来，她都决定去那个地址等他——就像他曾经在天台等她一样，带着固执的信任和不肯放弃的希望。
因为有些乐章，注定要由两个人一起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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