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落尽的五月,许穗安站在墓园里,手中捧着一沓乐谱。陈野的墓碑很简单,只有名字、生卒年月和一个音符雕刻——四分休止符,在乐理中代表一刻的沉默。
"今天《左手和弦》正式出版了。"她轻声说,仿佛陈野能听见一样,"你留下的那些曲子,我整理成了《陈野钢琴小品集》,下个月发行。"
微风拂过墓碑前的花束,那是许穗安每周都会更换的白色满天星。她蹲下身,把一本新书放在墓前,扉页上写着:"给我生命中最美的错音。"
身后传来脚步声。许穗安回头,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王教授拄着拐杖,手里拿着一个泛黄的信封。
"他留给我的。"王教授把信封递给许穗安,"说等一切都结束后再给你。"
信封里是一把钥匙和一张纸条:「青松公寓地下室B12。我们的曲子在那里。」
***
地下室的空气带着陈年的尘土味。许穗安用钥匙打开B12的锁,里面是一架被白布覆盖的三角钢琴,旁边堆满了手稿和录音带。钢琴上放着一台老式录音机和一张字迹斑驳的卡片:
"按下播放键。"
录音机里传来陈野的声音,比记忆中虚弱许多,但依然清晰:
"穗安,如果你听到这个,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这架钢琴是我父亲留给我的最后礼物,也是《穗安》诞生的地方。现在,它属于你了。"
一阵咳嗽声后,录音继续:
"医生说我的心脏随时可能停止,但奇怪的是,这几个月我写出了人生中最满意的作品。也许死亡是最好的老师,它教会我什么是真正重要的。"
录音带沙沙作响,然后是钢琴声——陈野弹奏的《穗安》,比任何已发布的版本都要完整。在结尾处,许穗安惊讶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被编成了旋律,温柔地重复了三遍。
"最后,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录音里的陈野轻声说,"《穗安》其实是我写给你的情书。从初遇那天起,每一个音符都是。"
录音结束的"咔嗒"声在寂静的地下室格外刺耳。许穗安站在原地,泪水无声滑落。她慢慢掀开钢琴上的白布,黑色漆面映出她模糊的倒影。琴盖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是陈野潦草的字迹:
"弹点什么吧,我听得见。"
许穗安深吸一口气,在琴凳上坐下。四年没认真练习,她的手指僵硬而生疏,但她还是固执地弹起了《穗安》中最简单的那段旋律——陈野第一次教她的部分。
弹到一半,她发现琴凳下塞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一沓医疗报告和一张照片——陈野穿着病号服,站在瑞士雪山下微笑,手里举着一张写着"给穗安"的纸。照片背面标注的日期是他"消失"后的第二个月。
报告单上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间,许穗安捕捉到几个关键词:"终末期心肌病","预后不良","生存期不超过6个月"。
陈野早就知道。从那个雨夜开始,从他推开她的那一刻开始,从他选择独自承担这一切开始。
许穗安把照片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穿越时空拥抱那个在异国他乡独自对抗死亡的少年。阳光透过地下室的通气窗照进来,灰尘在光柱中起舞,像是被惊扰的音符。
她再次把手指放在琴键上,这次弹的是陈野教她的第二首曲子——肖邦的《雨滴前奏曲》。弹得磕磕绊绊,错误百出,但她坚持弹完了整首。最后一个音符在空气中震颤着消失时,许穗安仿佛听见了一声熟悉的轻笑:
"节奏还是不对,但...有进步。"
她知道那是幻觉,却依然微笑着回应:"我会继续练习的。"
走出地下室时,许穗安的手机响了。是"陈野青年音乐基金"的负责人:"许小姐,第一批资助的十个孩子下周有汇报演出,您要来看吗?"
"当然。"许穗安说,最后看了一眼地下室的钥匙,"把《穗安》加入演出曲目吧。"
阳光照在她胸前的钢琴钥匙扣上,折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许穗安想起陈野曾经说过的话:"音乐从不会真正结束,它只是以另一种形式继续存在。"
就像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