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个雨天，许穗安没有回头**
高二开学那天，天气预报说降水概率30%。许穗安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把折叠伞塞回了书包侧袋。
"应该不会下雨吧。"她自言自语道，快步走向学校。
在她身后五米处，一个戴黑框眼镜的高个子男生正盯着她的背影出神。他的目光落在她书包上摇晃的钢琴挂件上，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压低帽檐，与她擦肩而过。
这是陈野和许穗安在这个世界里，距离最近的一次相遇。
***
**陈野的轨迹**
陈野依然每周三下午会消失两小时。没人知道他是去医院精神科接受治疗，医生开的抗抑郁药被他藏在维生素瓶里。
他的抽屉深处锁着一本厚厚的乐谱，封面写着《给一个不认识我的女孩》。有时深夜失眠，他会偷偷在纸上写下一段旋律，然后在天亮前烧掉。
高三那年春天，陈野的母亲发现了他的自残行为。那个总是病恹恹的女人第一次发了火，把家里所有的刀片都扔进了河里。
"你父亲用生命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果吗？"她哭着说。
第二天，陈野去纹了那个音符纹身。纹身师问他为什么要遮盖伤疤，他沉默了很久才回答："有人说过，它们像五线谱。"
他没有说那个"有人"是谁，因为那只是他在图书馆偶然听到的对话——许穗安对林小满说："陈野手上的伤疤好可怕啊，像被弄脏的五线谱。"
高考前三个月，陈野在旧琴行找到一份兼职。老板是个退休音乐老师，允许他下班后用店里的钢琴。在那里，他完成了人生第一首也是最后一首公开作品《无名雨》。
高考结束后，陈野被南方一所普通大学录取。离校那天，他远远看见许穗安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台上发言，阳光把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他摸了摸左手腕上的纹身，转身离去。
大学四年，陈野过着机械般的生活：上课、打工、吃药、睡觉。唯一的变化是他开始在一个小众音乐论坛上发表作品，ID叫"雨声"。
毕业后，陈野回到家乡，成为酒吧钢琴手。某个雨夜，他在演奏《雨滴前奏曲》时突然倒下。诊断结果是先天性心肌病晚期，和他父亲一样。
弥留之际，陈野请求护士打开窗户。雨声淅沥，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哼唱《无名雨》的旋律。
"是你吗..."他轻声问道，但病房里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回应。
陈野的葬礼在一个晴天举行。寥寥几个亲友中，没人知道为什么他的墓碑上刻着一个四分休止符。
他的遗物很少，最引人注目的是一沓字迹模糊的乐谱，每页角落都写着"A.X."两个字母。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以为这是某种编号，随手把它们和其他文件一起处理掉了。
***
**许穗安的轨迹**
许穗安的高中生活平静而充实。她依然是老师眼中的优等生，同学心中的学霸。只是每次路过音乐教室，她总会不自觉地放慢脚步。
"奇怪，"她对林小满说，"我总觉得我应该会弹钢琴。"
林小满笑她："你？连《小星星》都弹不利索。"
高考后，许穗安如愿考入名校中文系。大二那年，系里组织观看音乐学院演出。当钢琴独奏《雨滴前奏曲》响起时，她突然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同学惊讶地问。
许穗安摇摇头："不知道...就是觉得心里缺了一块。"
研究生期间，许穗安开始创作小说。她的处女作《左手和弦》讲述了一个天才钢琴少年因伤放弃梦想的故事。编辑问她灵感来源，她答不上来。
"像是有人在梦里讲给我听的。"她说。
三十岁那年，许穗安已成为小有名气的作家。一次签售会上，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怯生生地递上一张黑胶唱片。
"这是我老师生前最后的作品，"他说，"总觉得...应该送给您。"
许穗安疑惑地接过唱片，封面上写着《无名雨》，作曲者署名"雨声"。不知为何，她的手指开始微微发抖。
当晚，许穗安独自在家播放了那张唱片。当旋律流淌而出时，一阵尖锐的疼痛突然击中她的太阳穴。她看见片段式的画面：一把蓝色折叠伞，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侧脸，音乐教室窗上的雨痕...
最清晰的画面是一双手——修长、骨节分明，左手腕上布满伤痕——在琴键上弹奏着她从未听过却异常熟悉的旋律。
许穗安猛地关掉音响，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她翻出高中毕业照，目光扫过每一张脸，却找不到梦中的那个身影。
"奇怪..."她喃喃自语，"为什么我觉得照片里少了一个人？"
第二天，许穗安鬼使神差地来到一家名为"雨声"的琴行。老板是个和蔼的老人，听说她是作家，热情地邀请她试弹店里的古董钢琴。
"这架琴有个故事，"老板说，"上一个常弹它的年轻人，总说在等一个永远不会来的人。"
许穗安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突然不受控制地弹出一段旋律——正是《无名雨》的高潮部分。
老板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会弹这首？这是那个孩子的原创，从没公开演出过。"
许穗安无法解释。回家路上，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把她淋得透湿。在便利店屋檐下躲雨时，她看见对面酒吧门口贴着一张褪色的海报："纪念已故钢琴师陈野专场演出"。
雨幕中，那个名字像闪电般劈开她的记忆。
***
**两条平行线的交点**
许穗安在酒吧里坐了一整晚，听酒保讲述陈野的故事：天才钢琴手，沉默寡言，总是戴着黑色半指手套，最喜欢在雨天演奏原创曲目。
"他临走前还在修改一首曲子，"酒保回忆道，"说是要送给一个很重要的人，可惜没完成。"
许穗安去了陈野的公寓。新住户允许她查看前任房主留下的物品。在地下室角落，她发现了一架盖着白布的三角钢琴。
掀开白布的瞬间，灰尘在阳光下起舞。琴盖上贴着一张泛黄的便签："给A.X.—如果你终于找到了这里，请弹一首《雨滴前奏曲》给我听。"
许穗安的手指颤抖着落在琴键上。她从未正式学过钢琴，但此刻她的手指仿佛有自己的记忆，流畅地弹奏起那首让她莫名心痛的曲子。
弹到中段时，一个琴键突然卡住，露出下面藏着的信封。里面是一页未完成的乐谱，标题是《给终于想起我的你》，旁边写着：
"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即使在这个世界我们从未相识。音乐比生命更长久，而我，永远是你最忠实的听众。"
乐谱最后一小节是空白的，只有一行小字："现在，轮到你来完成了。"
许穗安的泪水砸在琴键上。窗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一束阳光穿透云层，照在那架尘封多年的钢琴上，像是终于完成了某个迟来的约定。
[番外五·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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