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前，已非人间。
汉白玉的丹陛被粘稠的血浆浸透，在熊熊燃烧的火把和兵刃寒光映照下，反射出暗红发亮的、令人作呕的光泽。断臂残肢、破碎的甲胄、插满箭矢的尸体，如同地狱的装饰品，杂乱地堆叠在殿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焦糊的皮肉气息、硝烟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肺叶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死亡的味道。
殿前司叛军的黑甲，如同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乾元殿那两扇巨大的、包覆着铜皮的殿门！沉重的撞木裹挟着蛮力，在叛军士兵疯狂的号叫中，一次又一次地撞击在门板上！
咚！咚！！咚——！！！
每一次撞击，都如同巨兽的咆哮，震得整个殿宇簌簌发抖！铜皮包裹的厚重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门栓在剧烈的震颤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殿门之后，是最后一道防线！
数十名身着暗褐色皮甲、浑身浴血、眼神却如同淬火钢钉般坚定的皇城司精锐，用血肉之躯死死抵住门栓！他们的脚下，是倒下的同伴温热的尸体和流淌的鲜血！每一次撞击带来的巨力，都让他们身体剧震，口鼻溢出鲜血，却无人后退半步！眼神中只有死志！
“顶住！顶住！” 一个浑身被血染透、左臂无力垂下、仅靠右手死死顶住门栓的将领嘶声怒吼，正是皇城司指挥使赵胤！他的声音早已嘶哑，却如同磐石般坚定，“陛下未至！寸步不退！！”
“诺！” 残存的皇城司士兵齐声怒吼，声音在殿门内回荡，带着决绝的悲壮！
殿门外，叛军阵中。
李重进身披玄铁重甲，如同魔神般矗立在阵前。他脸上溅满了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点，眼神凶戾如狂，死死盯着那两扇在撞击下剧烈颤抖的殿门，仿佛要用目光将其烧穿！方才在御书房扑空，又被王峻派来的人催促，早已让他胸中的暴怒和杀意沸腾到了顶点！
“废物！都是废物！” 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刀锋在火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寒芒，指向殿门，“再给老子撞！撞不开，老子亲自把你们一个个剁碎了喂狗！王相就在后面看着！天亮之前，老子要看到那小皇帝的脑袋挂在旗杆上！”
叛军士兵被他的凶威所慑，更加疯狂地推动撞木！撞击声更加密集，更加狂暴！殿门后的抵门声，开始夹杂着骨头断裂的脆响和濒死的闷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乾元殿防线即将彻底崩溃的瞬间——
“李重进——！！！”
一声如同九幽寒渊中炸响的惊雷，裹挟着滔天的愤怒、无上的威严和玉石俱焚的决绝，骤然撕裂了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和喊杀声！
这声音……？！
李重进凶戾的眼神猛地一凝！所有疯狂撞击殿门的叛军动作都为之一滞！连殿门后死命抵门的赵胤等人，都愕然地抬起了头！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那被火光照亮的、通往御书房的宫道尽头！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强行扭动，齐刷刷地投向那个方向！
火光跳跃。
一个身影，踏着满地流淌的血泊，踏着燃烧的残骸，一步，一步，踉跄而坚定地，从地狱般的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浑身浴血，破碎的明黄龙袍如同血染的破布，挂在几乎被血水和泥污覆盖的躯体上。脸上糊满了暗红的血痂和黑色的烟尘，唯有一双眼睛，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燃烧着两团近乎实质的金色火焰！那火焰里，是积压了十七年的屈辱，是地底爬出的狰狞，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帝王之怒**！
但让所有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是他高高擎举在手中的两样东西！
左手，一方在火光下流转着温润而沉重光泽、底部篆刻着铭文、象征着天命所归的——**传国玉玺**！
右手，一卷展开的深紫色缎面诏书，其上殷红如血的朱砂字迹，在火把光芒下如同燃烧的火焰，散发出煌煌帝威与冰冷刺骨的杀伐之气——**太祖遗诏**！
“太……太祖遗诏？！” 叛军阵中，不知是谁失声惊叫，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传……传国玉玺？！不是在太庙吗？！” 另一个声音颤抖着响起。
李重进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他死死盯着那玉玺，那遗诏，再看向那个从血泊中走来的身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超越愤怒的、混杂着惊愕、忌惮和一丝……本能的恐惧！他认出了那遗诏！那是太祖开国时立下的铁律！是悬在所有臣子头顶的——**铡刀**！
我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感受不到左脚踝钻心的剧痛，感受不到全身撕裂的伤口。我的目光如同燃烧的陨石，穿透混乱的战场，死死锁定在李重进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上！声音如同滚雷，再次炸响，每一个字都裹挟着玉玺的威压和遗诏的血腥：
“李重进！睁开你的狗眼看看！！”
“你口口声声‘奉旨护驾’！你的旨——**在何处**？！！”
“太祖高皇帝遗诏在此！！！” 我猛地将右手遗诏高高扬起，朱砂如血的字迹在火光下刺目惊心！“凡持伪诏矫命、觊觎大宝、祸乱朝纲者——无论亲王勋贵、宰辅重臣——皆为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见此诏如见太祖！见此玺如承天命！”
“李重进！王峻！尔等矫诏谋反！祸乱宫闱！图谋弑君！乃十恶不赦之——**国贼**！！！”
“尔等麾下将士！此刻放下兵器，跪地请罪者——尚可视为被奸佞蒙蔽！若执迷不悟，助纣为虐——便是与国贼同罪！**诛九族**！！！”
最后“诛九族”三个字，如同三道裹挟着冰碴的血色雷霆，狠狠劈在每一个叛军士兵的心头！太祖遗诏的煌煌天威！传国玉玺的沉重天命！还有那从血泊中走出、如同复仇帝王般的恐怖身影……瞬间击溃了无数人的心理防线！
当啷！当啷啷——！
兵器掉落在地的声音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靠近宫道方向的叛军士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成片地丢下武器，面无人色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粘腻的血泊里，身体抖得如同筛糠！恐惧如同实质的瘟疫，迅速在叛军阵中扩散！
“不！不许跪！起来！都给老子起来！” 李重进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猛地挥刀，狠狠砍翻一个丢下武器跪倒的士兵！滚烫的鲜血溅了他一脸！“谁敢动摇军心！杀无赦！王相就在……”
“王峻——？！”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般刺破李重进的咆哮，带着一种冰冷到极致的嘲讽和洞悉一切的力量！我的目光，如同燃烧的探照灯，猛地转向乾元殿侧后方、那片被亲兵重重护卫、火把通明的高台！
“王相！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随着我的厉喝，齐刷刷地聚焦过去！
高台之上，被数十名精锐亲兵护卫在中央的王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身上的紫袍依旧华贵，但此刻在那煌煌玉玺和如血遗诏的威压之下，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他本想躲在幕后操控一切，坐收渔利，此刻却被我毫不留情地推到了风口浪尖！
“你昨夜在值房，密谋‘另立新君’！今日又矫诏唆使李重进谋反弑君！！” 我的声音如同淬毒的鞭子，狠狠抽在王峻脸上，每一个字都将他隐藏最深的罪恶公之于众！“你才是这滔天祸乱之源！才是这十恶不赦的——**首恶国贼**！！！”
“太祖遗诏在此！国贼人人得而诛之！！” 我猛地将手中的玉玺和遗诏再次高高擎起，如同举起审判的权杖！目光扫过那些因恐惧而动摇、因真相而惊愕的叛军士兵，扫过那些依旧死忠于王峻、李重进的将领，最后如同万钧雷霆，轰向整个战场：
“拿下王峻！李重进！生死不论！！！”
“持其首级者——**封侯**！！！”
“封侯”二字，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被恐惧和真相冲击的士兵心中那点残存的、对功名利禄的渴望！
“杀国贼！！”
“为太祖除奸！！”
“封侯！封侯啊——！！！”
混乱的狂吼瞬间爆发！原本跪倒的士兵红着眼睛抓起地上的兵器！还在犹豫的士兵如同打了鸡血般调转矛头！甚至一些王峻、李重进的亲信将领，眼中也瞬间爆发出贪婪的凶光！
兵变！在太祖遗诏和封侯重赏的双重刺激下，一场针对主谋者的、更加血腥残酷的兵变，瞬间引爆！
“护我！快护我！！” 王峻惊恐到扭曲的尖叫划破夜空！他身边的亲兵忠实地围拢过来！
但已经晚了！
无数双被贪婪和恐惧点燃的眼睛，无数柄染血的刀枪，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地扑向高台！扑向那象征着滔天权势的紫袍身影！
“王相小心！”
“挡住他们！”
“啊——！”
惨叫声、怒吼声、兵器疯狂碰撞的刺耳摩擦声，瞬间在高台周围爆发！血肉横飞！忠心的亲兵被瞬间淹没在叛乱的狂潮中！
“不——！” 王峻发出绝望的嘶喊，他想逃，想躲，但双腿如同灌铅！他看到一柄染血的长矛，带着士兵眼中疯狂的贪婪，如同毒蛇般刺破混乱的人群，狠狠捅向他的胸膛！
噗嗤！
利器入肉的闷响！
王峻的身体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那截从自己前胸透出的、滴着血的矛尖！紫袍瞬间被更深的暗红色浸透！
他艰难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死死地盯着宫道上那个浴血擎印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怨毒、不甘和……一丝深藏的、被彻底碾碎的恐惧。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大口带着泡沫的鲜血。
噗通！
他那曾经权倾朝野的身躯，如同一个破败的麻袋，重重从高台上栽落下来，砸在冰冷粘腻的血泊里，激起一片暗红的浪花。眼睛兀自圆睁着，空洞地倒映着乾元殿上方那片被火光和浓烟染红的、如同血海般的夜空。
首恶伏诛！
“王相死了！！”
“王峻死了——！！”
混乱的战场上爆发出更加狂乱的吼叫！恐惧与贪婪交织的火焰，瞬间转向了下一个目标！
李重进！
“李重进！轮到你了！！” 我冰冷的目光，如同死神的凝视，瞬间锁定那个在阵前陷入狂怒和混乱的玄甲魔神！
李重进亲眼目睹王峻被乱矛捅穿、从高台栽落！他看到了那些士兵眼中彻底疯狂的贪婪和杀意！他知道，大势已去！最后的疯狂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小畜生！老子宰了你——！！” 他如同被逼入绝境的疯虎，爆发出震天的咆哮！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恐怖的力量，猛地撞开几个挡路的、已经陷入混乱的士兵，手中那柄染血的长刀撕裂空气，带着同归于尽的狂暴杀意，不管不顾地朝着宫道上摇摇欲坠的我——**猛扑过来**！
他太快了！太猛了！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沿途试图阻挡的士兵如同草芥般被他撞飞砍翻！刀锋的寒光瞬间逼近！
“护驾！！！” 赵胤在殿门后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但他被死死堵在门后，根本无法冲出！
我站在原地，身体因剧痛和失血而微微摇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面对那如同山崩般扑来的狂暴杀意，面对那足以斩断一切的刀锋，我的眼中却没有任何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燃烧到极致的金色火焰！
就在李重进狰狞的面孔和那夺命的刀锋即将触及我的瞬间——
我猛地抬起了左手！
不是格挡！不是闪避！
而是将手中那方沉重无比的——**传国玉玺**！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朝着李重进那张因疯狂而扭曲的、近在咫尺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太祖——在此！！！”
伴随着我声嘶力竭、如同灵魂燃烧般的咆哮！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胆俱裂的巨响！
沉重的玉玺，如同天降陨石，带着帝国的重量和太祖的愤怒，结结实实、毫无花巧地——**砸在了李重进的面门之上**！
坚硬的玉质与血肉骨骼猛烈碰撞的声音！
李重进前冲的狂暴势头戛然而止！他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整个面门肉眼可见地塌陷了下去！鼻梁粉碎！颧骨爆裂！鲜血混合着白色的骨茬和破碎的眼球，如同炸开的西瓜般喷溅而出！
“呃……” 一声短促、怪异、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呜咽从他喉咙里挤出。
他那魁梧如山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晃了晃，手中的长刀“当啷”一声脱手掉落。然后，推金山倒玉柱般，面朝下，重重地、毫无生机地——**砸在了我面前的血泊之中**！溅起的血花，甚至染红了我残破的龙袍下摆。
头颅正对着我的脚尖，那个被玉玺砸得稀烂、血肉模糊的窟窿，还在汩汩地向外冒着温热的血浆和脑浆。
整个乾元殿前，死寂一片。
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风吹过血腥战场的呜咽。
所有的厮杀，所有的呐喊，所有的贪婪和恐惧，都在这一刻彻底冻结。
无数双眼睛，带着极致的震骇和无法言喻的恐惧，死死地盯着那个浴血站在两具国贼尸体之间、左手还保持着投掷姿势、右手紧攥着朱砂如血遗诏的身影。
他脚下，是李重进还在抽搐的尸体。
他面前，是王峻死不瞑目的头颅。
他手中，是象征天命的玉玺和太祖诛贼的血诏！
我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仿佛随着那掷出玉玺的全力一击而耗尽。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栽倒。
但我死死咬着牙，用那几乎废掉的左脚支撑着，强迫自己站直！
缓缓地、艰难地抬起那只刚刚砸死了李重进、沾满了叛将脑浆和鲜血的左手。
颤抖的、染血的指尖，指向那扇终于被赵胤带人从内部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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