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颗铆钉在我指尖下松动时,整个通风管道突然像活物般收缩了一下。金属内壁渗出带着腥味的黏液,那些神经纤维状的血丝全都竖了起来,像受惊的猫毛。
"操!"我骂出声,指甲已经抠进铆钉边缘。这东西锈得厉害,碎屑簌簌往下掉。右眼视野突然弹出警告:【机械心脏重组进程受阻】。我低头看胸口,那些悬浮的零件正不正常地震颤,像是被什么干扰了信号。
铆钉终于脱落时,一股冰蓝色的液体喷了我满脸。这玩意儿在失重环境下凝成大大小小的水珠,飘在管道里发出微弱的荧光。我抹了把脸,闻到类似医院消毒水混着铁锈的味道——是脑脊液,谢肆的脑脊液。
最大那滴液体突然变形,表面浮现出凹凸的纹路。轮廓越来越清晰,最后变成谢肆半张残缺的脸。他右眼那道疤特别明显,从眉骨一直裂到颧骨,是我从没见过的伤口。
"密码在..."液体构成的脸扭曲着,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第九十七次..."
管道突然剧烈痉挛,我后背撞在金属内壁上,疼得眼前发黑。那些荧光液滴被震得到处乱飞,有几滴溅到我胸口正在重组的机械零件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零件突然加速旋转,发出高频的咔嗒声。
谢肆的脸在溃散前突然凑近,液体构成的嘴唇几乎贴上我的耳朵:"...液压机。"
剧痛从太阳穴炸开。我眼前闪过刺眼的白光,等视野恢复时,发现自己正透过观察窗看着某个实验室。这个视角很奇怪,像是被固定在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摄像头。
液压机的金属压板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谢肆被三个穿防护服的人按在操作台上,右臂卡在压板正下方。他脸色惨白,嘴角有干涸的血迹,但眼睛亮得吓人。
"再问一次,"戴口罩的女人把控制杆往下压了压,"抗体载体的生物密钥是什么?"
谢肆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我心脏骤停——和他每次要干疯事之前的表情一模一样。"你们不是要数据吗?"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就在我右臂尺骨里。"
压板落下的速度比我想象中慢。先是皮肤泛白,然后皮下脂肪像被挤爆的果冻一样从两侧溢出来。谢肆的喉结上下滚动,但没出声。直到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半声呜咽。
"停!停!"戴口罩的女人猛地抬起控制杆,"你他妈疯了?神经束断了还读个屁的数据!"
谢肆满头冷汗地仰起脸,视线突然穿透时空般对上我的眼睛。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看仔细。
压板再次落下时,我注意到他右手小指以不自然的角度翘起——是摩尔斯电码的"点"和"划"。血沫从他咬破的嘴唇不断涌出,但那双眼睛清醒得可怕,随着骨骼碎裂的节奏持续传递着信息。
"妈的,是个加密频段!"工作人员突然大喊。谢肆就在这时猛地挣开桎梏,用残缺的右臂砸向操作台某个按钮。蓝色脑脊液从他鼻腔喷出来,在空气中凝成诡异的符号。
画面突然切回通风管道。我浑身发抖地发现那些荧光液滴正组成同样的符号,而胸口悬浮的零件已经自动拼出对应的形状。机械心脏发出三重节拍的嗡鸣,与管道深处传来的震动完美共振。
"原来是这样..."我伸手去抓飘浮的密码符号,指尖却穿过液体碰到了一个硬物。铆钉孔里卡着半片金属,上面刻着谢肆的字迹:【反应堆见】。
管道突然像食道一样剧烈蠕动。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一股黏液冲了出去。天旋地转中,后背撞上某种尖锐的东西,右眼视野顿时血红一片。
等视觉恢复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圆形舱室里。天花板垂下无数金属荆棘,每根刺尖都滴着蓝色液体。最可怕的是这些荆棘的材质——和谢肆的机械脊椎一模一样。
【机械心脏重组完成】的提示在视网膜上闪过。我低头看胸口,新组装的心脏表面布满了和谢肆脊椎相同的电路纹路。正当我想爬起来时,左手按到了控制台残骸上某块凸起的面板。
全息投影"唰"地展开。标题是《双生子协议流程图》,下面并列着两个培养舱的剖面图。左边标着"SX-7",右边是"XX-7"。当我看清舱体内连体婴的后脑如何被激光分割时,喉咙里涌上一股带着电路焦糊味的血腥气。
投影突然闪烁起来,切换成星空图。某颗恒星被红圈标记,旁边是谢肆潦草的笔迹:【真正的防火墙】。还没等我记住坐标,整个舱室突然倾斜,那些金属荆棘像活物般朝我刺来。
右臂自动格挡的动作完全不像我自己的意识。机械手指精准掐住最粗那根荆棘的接缝处,用力一拧——
荆棘裂开的瞬间,我听见谢肆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跑!"
金属荆棘刺入皮肤的瞬间,我听见自己骨骼发出与谢肆如出一辙的碎裂声。那些带电的尖刺像贪婪的舌头,舔舐着我胸口新组装的机械心脏。右眼视网膜上疯狂刷新的警告信息突然全部变成乱码,最后定格成一行闪烁的红色字符:【XX-7唤醒程序启动】。
"***的谢肆!"我抓住两根最细的荆棘反向折去,金属断裂时迸出的蓝色火花烫伤了掌心。整个反应堆室突然响起婴儿啼哭般的警报声,天花板垂下的荆棘丛剧烈抖动起来,像被无形的手拨动的琴弦。
控制台残骸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我眯起眼睛,看见全息投影自动切换成新的画面:两个并排的培养舱,左边舱体里的男孩正用机械手指抠着玻璃,他的指甲缝里全是血——那是七岁的我。右边舱体的水面下,谢肆的后脑勺连接着几十条数据线,他睁开的眼睛里流动着和我现在视网膜上一模一样的红色乱码。
荆棘突然全部缩回天花板。我踉跄着爬起来,发现胸口机械心脏的电路纹路正顺着血管向全身蔓延。皮肤下的蓝色荧光越来越亮,最后在左手掌心凝成一个旋转的星云图案——和谢肆实验室白大褂上的徽章分毫不差。
"跑?往他妈哪跑?"我踹开控制台残骸,金属碎片划破裤管时才发现右腿不知何时已经机械化到膝盖。通风口传来黏液翻涌的声响,整个太空站的金属内壁开始分泌那种腥甜的脑脊液。
突然从天花板的检修口掉下来半截机械臂——是谢肆的。金属手指还维持着抓握姿势,无名指第二节关节处刻着我们的童年暗号。我捡起来时,机械臂突然激活,五指张开露出藏在掌心的微型投影仪。
星空图再次展开,但这次红圈标记的恒星旁多了行小字:【防火墙密钥=最后一次循环的疼痛阈值】。谢肆的机械食指突然抬起,点了点我胸口正在发光的机械心脏,然后转向自己空荡荡的右肩——液压机碾碎的位置。
通风管道方向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吞咽声。我攥着机械臂冲向反应堆另一侧的应急通道,机械化右腿每跑一步都在地面留下闪着蓝光的脚印。通道尽头的安全门需要生物识别,我把流着蓝色荧光的左手按上去时,门禁系统突然发出欢快的童声:"欢迎回家,另一个谢肆。"
门开瞬间,我后颈的汗毛全部竖了起来。三十米长的走廊两侧,密密麻麻挂满了培养舱。每个舱体里都漂浮着一个正在机械化的"我",有些已经露出金属脊椎,有些只剩面部皮肤还没被电路纹路覆盖。最近的那个"我"突然睁开眼睛,嘴角咧开到耳根——和谢肆准备干疯事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视网膜上的红色乱码突然重组:【记忆同步率97%】。我低头看谢肆的机械臂,发现无名指上的暗号正在融化,变成一行新的文字:"你才是活下来的那个SX-7"。
背后安全门被撞开的巨响中,我听见无数个自己的声音在培养舱里同时说:"来和我们一起当防火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