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数字在视野里跳动，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眼睛里。72:00:00。时间一秒一秒往下掉，每跳一下，整个空间就跟着抖三抖。周围的碎片像下暴雨似的往下砸，有的碎成齑粉，有的撞在一起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
我把那三块融合在一起的碎片紧紧攥在手里，边缘硌得手心发疼。现在这玩意儿是我唯一的指望了。机械臂护在我身前，蓝绿色的液体在管子里咕嘟咕嘟冒泡，像是开水没烧好。之前被那些黑色雾气伤到的地方还在滋滋冒白烟，金属表面坑坑洼洼的，看着有点惨。
"撑住啊。"我用胳膊肘撞了撞机械臂，不知道是在跟它说话还是在给自己打气。
话音刚落，旁边的黑色裂口突然扩大，一股阴风卷着哭喊声扑过来。我还没反应过来，机械臂已经"唰"地展开成盾牌形状。黑雾撞在上面，发出跟煮东西似的"咕嘟"声，冒起一片灰烟。
透过弥漫的烟气，我看见那些黑色雾气慢慢聚成人形。不是一个两个，是一大群。它们长得有点像人，但胳膊腿都扭曲着，脸是一片模糊的黑，只有两个窟窿里闪着红光。最前面那个特别高大，轮廓看着有点眼熟。
"谢肆？"我下意识地喊出声。
那个高大人形猛地一顿，然后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其他小的黑影跟着骚动起来，一起朝着我这边扑过来。机械臂蓝光大涨，把最前面几个黑影撞得粉碎。但后面的黑影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前仆后继。
我试着往金色碎片原来的位置飘，但刚动一下就被三个黑影围住了。它们的指甲又尖又长，上面还滴着黑色的粘液。我举起机械臂横扫过去，金属关节发出"咔咔"的脆响。一个黑影被拦腰截断，化作黑烟散了，但另外两个趁机抓住我的脚踝。
一股钻心的冷意顺着脚踝爬上来，像冬天赤脚踩进冰窟窿。我低头一看，抓住我脚踝的黑影正慢慢往我皮肤里渗，被碰到的地方皮肤都变成了青黑色。
"滚开！"我急了，让机械臂对着黑影轰出一道蓝光。
黑影惨叫一声松开手，我的脚踝上留下两个乌青的手印，疼得都没知觉了。机械臂突然发出一声警报似的蜂鸣，蓝色的光芒暗了一下。我抬头看见那个最大的黑影已经到了我面前，它抬起手，指甲长得跟刀子似的，直刺我的胸口——那里正是我攥着碎片的地方。
机械臂想挡但来不及了。我眼睁睁看着那只黑手离我越来越近，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就在指尖要碰到碎片的瞬间，那些原本四处乱飞的白色记忆碎片突然停在了半空。
不是所有碎片，是那些边缘圆圆的、发着柔和光芒的好碎片。它们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似的，纷纷朝着我这边飞过来，在我和黑影之间组成了一道发光的屏障。
最大的黑影撞到屏障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被弹出去老远。其他黑影也迟疑地停在原地，不敢靠近。
我愣住了，这什么情况？
我试着抬起手，那些白色碎片跟着我的动作移动。我往左，它们就往左；我往前推，它们就组成一面墙向前推进。黑影们被推着连连后退，发出愤怒又恐惧的嘶吼。
"我...能控制它们？"我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手里的融合碎片突然发烫。我低头一看，碎片表面浮现出一个模糊的投影，像是放电影似的。
画面里是那个熟悉的实验室。谢肆穿着白大褂，背对着我站在手术台前。手术台上躺着个人，盖着白布，只能看见露出来的胳膊——那胳膊上有个蝴蝶形的胎记，跟我的一模一样。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已经没有时间了。"谢肆的声音有点哑，他转过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眼睛里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这是我从没见过的憔悴样子。
"肆哥，真的要这么做吗？"旁边站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声音抖得厉害。是我妈。
谢肆没说话，只是脱了自己的外套，露出瘦得硌手的肋骨。他躺到旁边另一张手术台上，给自己戴上了氧气面罩。各种管子从天花板上垂下来，自动接到他身上。
"启动程序吧。"他说，声音隔着面罩有点闷，但异常坚定。
我妈哆嗦着按下控制台的按钮。刺耳的机械音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开始闪烁。我看见两根透明的管子连接到谢肆和手术台上那个"我"的胸口，里面开始流淌着淡红色的液体。
"记忆载体与实验体生命体征同步中..."冰冷的电子音回荡在实验室里。
"心率下降..."\
"血压异常..."\
"神经连接成功..."
谢肆的眉头越皱越紧，额头上冒出冷汗。他死死咬着牙，手攥成拳头，指甲都嵌进肉里了。我看见他胸口起伏越来越快，脸色白得像纸。
"不行，还是太勉强了！"我妈突然哭喊起来，想去按停止键。
"别...停..."谢肆艰难地说，"最后...一次机会..."
画面突然拉近，我清楚地看见连接管里的液体变成了鲜红色。谢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心电图仪器发出刺耳的长鸣。红色的警告灯疯狂闪烁，整个房间都在晃动。
"生命体征消失！载体生命体征消失！"
谢肆的头歪向一边，眼睛闭上了。但几乎同时，手术台上那个"我"的手指动了一下，心电图仪器重新响起了规律的"滴滴"声。
画面定格在谢肆苍白的脸上。他嘴角有血迹，可那微微上扬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笑。
"轰——！"
手里的融合碎片炸开了，无数记忆画面像烟花似的在我眼前闪过。
谢肆第一次见我时，紧张得把水杯都碰倒了。\
他偷偷在我书包里塞零食，被我发现后红着脸说是买多了。\
第十二次循环开始那天，他在我枕头下塞了封信，里面画着个丑丑的笑脸，写着"别怕"。\
他一次次挡在我身前，被怪物撕碎，被炸弹炸飞，被失控的机器压碎骨头...\
他每次临死前都会说同一句话："等着我"。\
最后一次循环，他躺在我怀里，胸口破了个大洞，还笑着说："这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砸在手心的碎片上。原来不只心脏，这么多次循环，他一直在用自己的命换我的命。
"傻子..."我哽咽着说不出话，"你这个大傻子..."
就在这时，一直护在我身前的机械臂突然剧烈地抖动起来。蓝绿色的液体不再流动，而是像烧化的金属一样开始发光。谢肆的脊椎骨变得透明，里面流淌着星河似的光芒。
"你要干嘛？"我伸手去摸它，指尖刚碰到金属表面，机械臂就"砰"地一声炸开了。
不是那种毁灭性的爆炸，而是化作无数星光点点，像萤火虫似的围着我打转。它们缓缓落下来，渗入我的皮肤。胸口那个位置突然一阵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去了。
我低头一看，心口位置多了个月牙形的伤疤，跟我之前在谢肆手腕上看到的一模一样。伤疤下面传来清晰的跳动感，一下，又一下，沉稳有力。
周围的空间突然暗沉下去。那些黑色裂口疯狂扩大，像一张张要吞噬一切的嘴。之前被挡住的黑影们发出兴奋的嘶吼，又开始朝着我围过来。
我紧紧攥住手里那团发光的记忆核心，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下掉。空间碎片像玻璃碴子似的割在身上，疼得钻心。黑影们就在身后，我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冰冷的呼吸。
正在往下掉的身体突然顿住。周围什么都看不见，一片漆黑，静得可怕。我不知道自己是悬浮着还是站着，是活着还是死了。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很低，很轻，像是谢肆贴在我耳边说话。
"记住..."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72小时后..."
那个声音很模糊，时断时续，像信号不好的收音机。
"...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我脑子里一片混乱。是我妈带他回家那天？在那个客厅里？
"等你..."
声音彻底消失了。
黑暗中，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那个月牙形伤疤在发烫，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着，就像一颗心脏。
我抬起手，摸了摸那个伤疤。是真的，不是幻觉。它就在那里，温热，真实，带着谢肆的温度。
黑暗像黏稠的墨汁，将所有声音和光线都吞噬干净。我试着活动手指，指尖触到一片冰冷光滑的平面，像是医院里那种消毒过的金属工作台。胸口的月牙形伤疤还在微微发烫，带着不属于我的心跳节奏。
"滴答。"
一声清脆的水滴声在寂静中炸开，回声绵长。我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能模糊看到周围的轮廓——金属柜子、仪器台、无影灯的轮廓在天花板上投下蛛网似的阴影。
这里是...实验室？
我扶着墙壁站起来，膝盖传来一阵酸软。地面黏糊糊的，沾着什么液体，散发出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刺鼻气味。记忆空间不是已经崩塌了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72小时..."我摸着胸口的伤疤低声自语，"现在还剩多少时间？"
话音刚落，对面墙上突然亮起一块电子屏。刺目的绿光中，跳动的红色数字像供血不足的心脏：69:47:33。
比在记忆空间里看到的时候少了两个多小时。难道那段记忆回溯消耗了真实时间？
电子屏的光线照亮了房间中央的手术台。白布单下凸起人体的轮廓，一只苍白的手垂在台边，手腕上有个熟悉的月牙形疤痕。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一步，又一步。我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走向手术台，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白布单的边缘沾染着已经发黑的血迹，谢肆最喜欢的那块机械表掉在地上，表面布满裂痕，指针永远停在了三点十七分。
抖着手掀开白布的瞬间，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
躺在那里的不是谢肆。
是"我"。
脸色青灰，嘴唇发紫，胸口有个狰狞的创口，缝合线歪歪扭扭地缝着。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具身体的眼睛睁着，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瞳孔里映着手术灯冰冷的光。
"啊——！"
我踉跄后退，撞倒了身后的器械车。金属托盘"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手术剪、止血钳散落一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发出刺耳的回声。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如果躺在手术台上的是我，那我现在是什么？鬼魂吗？
颤抖着抬手摸自己的脸颊，温热的触感真实得可怕。胸口伤疤下的心跳沉稳有力，不像是死人该有的状态。
"等你。"
谢肆的声音突然在实验室里响起，不是幻觉，是通过某个隐藏的扬声器传来的。我猛地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墙角的通风管道格栅后面，有个微型红色指示灯正在闪烁。
"谢肆？"我扑过去抓住格栅用力摇晃，"是你吗？你在哪？"
通风管道里传来沙沙的摩擦声，像是有人在里面爬行。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伤疤处的灼热感又加强了几分。
突然，一只沾满油污的机械臂从格栅里伸了出来。
我吓得后退半步，随即又惊又喜地扑回去。这是谢肆的备用机械臂！上面还粘着上次为了救我被炸飞时留下的焦痕。机械臂的指尖闪着微弱的红光，精准地指向手术台旁边的控制台。
按照它的指引，我按下了控制台上最大的红色按钮。
"嗡——"
手术台缓缓升起，底部弹出一个隐藏抽屉。里面放着一部老式BB机，屏幕已经碎裂，但还在固执地闪烁着。我拿起它的瞬间，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一行正在输入的绿色文字：
"他们来了"
BB机猛地震动起来，像要挣脱我的手。我条件反射地握紧，结果它突然爆出刺眼的白光。等我勉强睁开眼睛时，周围的环境已经变了。
不再是实验室，而是我家客厅。
老式挂钟敲了七下，电视里正播放着十年前的综艺节目。母亲端着水果从厨房走出来，围裙上沾着面粉，看见我时愣了一下："你不是说要跟谢肆去图书馆吗？怎么还没走？"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这个场景...我记得这个场景。这是十二岁那年的某个周日，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谢肆的日子。
"来了来了！"门外传来熟悉的敲门声，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母亲笑着擦掉手上的水珠："说曹操曹操到，快去开门吧。"
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挪动一步都伴随着剧烈的耳鸣。胸口的伤疤烫得像烙铁，谢肆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72小时后，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不是记忆回溯，不是幻觉重现。
我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一切开始的时候。
颤抖着握住门把手，金属的冰冷顺着掌心蔓延到全身。挂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与胸口的心跳声诡异重合。
拧动门把的瞬间，BB机再次震动起来。这次屏幕上只有两个不断闪烁的字：
"快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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